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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9日以来，京津冀地区出现极端强降雨，部分河道涨水，水库泄洪。7月30晚到8月2日，河北省陆续启用7处蓄滞洪区，包括两处泛区。京津冀地区属于海河流域，分别有不同的水系，互相影响。过去很多年，京津冀河流两岸的蓄滞洪区都没有开闸启用，这些区域里有人居住、生活、种植粮食，有自己的家。今年为什么启用蓄滞洪区？蓄滞洪区主要承担来自哪里的水流？泄洪与京津冀水系的关联在哪？我们专访了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贾绍凤。三联生活周刊：这次京津冀暴雨，河北省自7月底陆续启用了5个蓄滞洪区，两个泛区，您能解释下，什么是蓄滞洪区和泛区吗？贾绍凤：两个都是防洪区的组成部分。洪泛区是一个自然概念，蓄滞洪区是社会概念。洪泛区是河流两岸容易被洪水淹没的地方，蓄滞洪区是人为规划、建设的用来为河流分洪、调蓄洪水以减轻河道行洪压力的区域，通常选择河流两岸的低洼地区，比如湖泊、湿地、洼地等。蓄滞洪区建设了进出洪水的闸口，一旦河道里的洪水超过安全标准，就打开闸口，把洪水分到蓄滞洪区，有暂时的分洪调蓄作用，能减轻主河道的洪水威胁。等洪峰过去后，再打开闸口，让水慢慢流出。不过现在一些洪泛区也被规划成了蓄滞洪区，修了一定的大堤、进出水闸等控制设施。在这种情况下二者作用实际是一样的。2023年7月31日，北京门头沟区，暴雨过后，永定河被淹没。（图｜视觉中国）
京津冀的蓄滞洪区，从北到南看，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再往南数的漳河、卫运河，沿岸很多低洼的地方都修了蓄滞洪区。一些蓄滞洪区常年没有水，大片的土地也是资源，所以慢慢有人在这里种地、生活，形成村庄、城镇，甚至有的还建起高楼。事实上蓄滞洪区是不准有大规模建设的，但在国土资源有限和密集人口的矛盾下，很多蓄滞洪区也进行了很多建设。也像是一个博弈，如果一直不发洪水，居民就没有损失，一旦发生大洪水要启用蓄滞洪区，里面大部分东西都淹没了。2000年，国务院制定了《蓄滞洪区运用补偿暂行办法》，如果启用蓄滞洪区，会给居民一些基本的补偿。三联生活周刊：通常情况下，洪水到达什么程度，要准备启用蓄滞洪区和泛区？启用之前，要做哪些准备？贾绍凤：每条河都有对应的防洪标准，有的大河堤能防百年一遇洪水，有的小河堤防只能防十年一遇的洪水。不同的河流防洪标准不一样。如果洪水超过河堤的安全防洪标准，并且有蓄滞洪区，那就要启用蓄滞洪区了。蓄滞洪区自古代以来就存在，到现在有几千年的历史，在整个防洪体系中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整个防洪体系可以概括为“上拦下排中间蓄滞”。上游修建水库拦住洪水，下游加固堤防、疏浚河道注重加速排水入海，中间河道洪水万一超出河堤防洪能力，为了保险，就要分洪进入蓄滞洪区。启蓄滞洪区用肯定会造成蓄滞洪区的损失，但总体上是为了用小的损失，换取大范围的安全。启用之前，要看防汛指挥部对洪峰的预测，一定会提前通知蓄滞洪区居民转移、撤离。但有时候对洪峰诊断不是特别准确，也许预留的时间不足，一些人员可能就滞留在房屋内，只能再等待救援了。这次河北几个蓄滞洪区都做到了提前通知。后续蓄滞洪区的排水要跟河道洪峰错开。总体而言，蓄滞洪区的排水被河道行洪要慢很多。河北省水利厅副厅长李娜说地势低的地方排水最慢要一个月，也有可能，这一个多月这些居民都难回家。
2023年8月2日，河北涿州，居民在洪水中乘坐橡皮艇撤离。（图｜视觉中国）
三联生活周刊：这次河北省启用的几个蓄滞洪区和泛区，主要是分泄来自哪里的水流？贾绍凤：第一是河北省当地下雨多。比如涿州降雨量非常大，全市平均降雨量在398毫米。第二是上游来水。涿州位于拒马河下游，上游正好是这次暴雨的中心北京市门头沟区、房山区以及河北省的拒马河上游，拒马河水系的小清河、大石河山洪损失严重，下游南拒马河、北拒马河、北沟河、大清河都遭遇洪险。而且涿州地势基本上是河流出山口后的冲积扇平原，如果排水系统不够好，就容易有内涝，所以总说“城市里看海”。另外就是多条河流汇入河北地区。河北是把北京包起来的，这次河北启用的几个蓄洪区主要是北京以南，北京北边的河北地界降雨量少，影响不大。以保定涿州为例，涿州本地最大的河流是拒马河，拒马河属于大清河水系。拒马河在北京南部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而且涿州西侧都是山区，山区的水按照从高往低处流的自然原理，有些水就流到了涿州这块平原地区。来自上游北京房山山区的水只是一部分，还有来自拒马河上游河北太行山区流到北京的水经过北京流到涿州。如果具体看看这次启用的蓄滞洪区，每个蓄滞洪区都有自己对应的水系。宁晋泊、大陆泽蓄滞洪区对应子牙河水系。小清河蓄滞洪区位于北京和河北交界位置，服务于小清河防洪，兰沟洼位于涿州境内南拒马河和北拒马河之间，用于拒马河防洪。东淀蓄滞洪区位于大清河南部河北、天津境内，为大清河分洪。大清河经过天津独流减河，最后汇集到渤海。献县泛区对应子牙河水系，子牙河距离北京特别远，与北京的水系没有关系。三联生活周刊：河北省这次启用的蓄滞洪区，以永定河泛区为例，这个泛区涵盖了京津冀不同区域，这种区域之间的交汇，跟京津冀的水系、水资源有什么关系？贾绍凤：京津冀河流都属于海河流域。海河最大的干流是永定河水系，这也是京津冀三个地区最主要的水系。因为地势高低原因，这个水系是从西往东流，永定河上游大部分都在山西和河北，经过北京，又经过河北，最后流到天津，形成贯穿。永定河泛区位于永定河下游两岸，也涵盖京津冀三个区域。永定河流经北京这一段比较重要，称为北京市内最大的水系，不过这一次启用的永定河泛区，只涉及到北京大兴区，范围不算大。河北因为面积大，河流也比较多，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漳河这几个比较大的河流都流经河北。最后，不管是北京北边还是南边的河流，都要从天津流入海，号称九河末梢海河。三联生活周刊：京津冀的河流很多，往年的水流量如何？贾绍凤：往年水量很小。像永定河（北京某些河段），我们说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都是干的，一滴水都没有，这几年生态调水才往下游放水。原来我们说海河流域的河叫做有河皆干，有水皆污。有河皆干是因为山西、河北段修了很多水库，从50年代到60年代，这之间修了很多水库。早期我们城市还不大，主要用水在农村。那时的水库主要是给灌溉用的。后来城市化，发展很迅速，那么多城市人口增加、经济发展，让城市生活用水、公工业用水、商业用水多了，原来用于农业灌溉的水部分转于城市用水了。河里面就没水了，下面河道就干了。再加上北方降水不多，水当然就少了，比如长江流域那边降水都是1000毫米以上，在岭南广东广西更可达2000毫米以上。我们北京多年平均降水量不足600毫米。像是2012年的北京暴雨，那次雨水很快结束，也没涉及到河北天津地区，所以那次暴雨，永定河的水都没有入海，到了下面某些河段，河流都还是干的，就不用说启用蓄滞洪区了。三联生活周刊：8月1号开始，北京昌平和怀柔一些水库泄洪，河北省也有水库泄洪，这种水库泄洪与蓄滞洪区的启用有何不同？贾绍凤：水库有防洪库容。在发生暴雨洪水的时候，它需要把洪峰留在水库里蓄住。库容使用了一次就会起到一些调蓄作用，再泄洪放下去的时候，洪水流量就小多了。就起到了防洪的作用。所以它是分时间段的。在大洪峰来的时候它要蓄洪，洪峰过去了，河里面流量小了，它要慢慢把水放出来，一方面起到了防洪、降低下游洪峰的作用；另一方面。他要把防洪库容腾出来，供下次利用。因为有可能接下来还要发生洪水，所以大的灾害过去以后，也要抓紧时间把拦的洪水给放出来。水库的库容主要针对上游来的洪水，但是水库下游还有一些水库控制不了的地区。包括上面的水库可能没那么多库容，它可能要放一些水，虽然比洪水小，然后加上下游的来水，下游的河道可能还是承受不了那么大的洪水。那要超标准的时候可能要蓄滞洪区就要应用了。它是不矛盾的，是配合起来的。这次北京水库泄洪，很大的密云水库并没有泄洪，都是中小水库泄洪，库容量不如河北水库大。三联生活周刊：日常的水库泄洪，与暴雨来临时的水库泄洪有何区别？ 贾绍凤：如果没有大暴雨，很多时候北京的水库就没有泄洪一说，因为都蓄不满。平时的放水主要是为了下游用水，包括河流生态用水，而与泄洪无关。水库的库容上面有一部分是防洪库容，底下有个汛限水位，就是汛期的水位不能高于这个水位，因为要留下库容防洪。在汛限水位和死水位之间的库容叫兴利库容，专门用来蓄水，就是有水的时候蓄下来供需要水的季节用。在洪水期间为了防洪目的水库放水叫泄洪，在非洪水期间水库放水不叫泄洪。如果是普通的汛期暴雨，北京这边有中小水库可能泄洪，但是像密云那样的大水库，几十年了都没有蓄满，更不用说泄洪。
涿州现场救援画面截图
三联生活周刊：这次河北涿州洪涝严重，有不少居民提到了源自上游北京泄洪，还有网友评价“天津河北泄洪是为了保护北京”，如何看待这种说法？贾绍凤：这种说法，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基本上不成立，因为这次涿州洪灾更多是与自然条件和水利设施建设有关。首先，自然条件上，上游的洪水必须沿着河流往下送下去。当洪水超过库容量时，想在上游就堵住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中小河流，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水库给拦住，洪水必须要流下来，必须要给洪水出路。就拒马河而言，上游先从河北流入北京，再在下游从北京流入河北地界，这是上中下游关系决定的自然规律。另外，首都的防洪标准更高。特大城市要求至少百年一遇甚至200年一遇的防洪标准，而小城市可能就变成20年一遇了，而农村的农田防洪标准更低了，也就导致修的防洪设施标准低。所以同样的水来了，标准高的地方没破坏，标准低的可能就破坏掉了。所以不要制造对立，不能把任何一个城市当作祸害去看。现在涿州地区的水还没完全退去，等危险期过去后，我们还要继续关注不同城市的排水问题，房屋修建是否距离河道过近等问题，要从灾害中吸取经验。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转载请联系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