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耗资5亿人民币,让一个脱口秀演员用 IMAX 摄影机拍部电影,成功率有多大?对于乔丹·皮尔,观众的记忆点还停留在他的银幕导演处女作《逃出绝命镇》。2018年3月5日,乔丹·皮尔凭此片击败《三块广告牌》,斩获第90届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时隔四年,皮尔使用 IMAX 摄影机拍摄出科幻惊悚片《不》,叙事上玩得更大,借外星生物入侵地球的故事,反观黑人在影史上的意义。最近,随着流媒体影片《温德尔和怀尔德》的上线,不少人关注起乔丹·皮尔脱口秀演员的出身。片中为两个地狱小鬼配音的演员,正是乔丹·皮尔与科甘-迈克尔·凯。这不禁让人发问:曾经的脱口秀谐星,怎就成了好莱坞炙手可热的名导?
1995年,乔丹·皮尔在恶搞类喜剧节目《疯狂电视》第一季中客串,并担任编剧一职。二人都是黑白混血,一度因口音偏白种人,常陷入尴尬——黑人兄弟觉得他不够“黑”,白人社会又觉得他不够“白”。皮尔从小在不同文化语境中随意转化语码,培养了他言语的敏感度;同时,擅用各种口音扮演不同角色的行为,使他对戏剧表演产生了强烈的兴趣。2012年,皮尔、凯合力推出喜剧小品节目《基和皮尔》第一季,“爆笑黑人兄弟”自此深入人心!节目由二人的现场脱口秀,以及小短剧组成,对热门影视、社会现状(特别是黑人文化、种族问题)极尽戏谑、调侃之能事。热度高涨的同时,《基和皮尔》逐渐形成一套喜剧风格:
皮尔擅长借黑人独特的表达方式,以及言语歧义,直戳观众笑点。
皮尔象征性地对社会种族问题加以鞭辟入里地剖析,嘲讽了白人对黑人的莫名恐惧:借用二战时期对犹太人的迫害,暗指黑人群体在白人社会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主持人用黑冰(极寒环境下,于柏油路结成的薄冰)的危害,暗讽黑人对社会治安的破坏。这段情节揭露了白人社会的虚伪。而这次转型,还得从“影坛黑马”《逃出绝命镇》说起。
2008年,随着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的出现,美国进入“后种族时代”:
人们憧憬着未来——忘掉肤色之别,淡化种族偏见,从而进入一个和谐、圆融的新纪元。《基和皮尔》中,皮尔多次模仿奥巴马,与“暴躁翻译”大谈种族话题。这与“后种族时代”的氛围相匹配。墨西哥高墙、弗洛伊德事件,使那些持“种族歧视不再,黑人与白人平等相处”态度的人从美梦中醒来。这一时代背景,使皮尔的作品处处显露出“后种族时代”的幻灭感。
黑人青年去白人女友家做客,却陷入未来老丈人设下的圈套中。女友一家明面上支持黑人总统,暗地里却贩卖、奴役黑人。讽刺、惊悚意味十足的《逃出绝命镇》,巧妙混合了《猜猜谁来吃晚餐》(黑人小伙拜访白人岳父)和《复制娇妻》(丈夫催眠并奴役妻子)里的情节,将种族歧视、人权独立等话题融入其中。类型方面,白人家族对黑人的绞杀,是对逃杀、囚禁类型的挪用。同时,附身电影的情节设定,暗指封闭豪宅内的精神操控。小时候,母亲会跟皮尔开灵魂出窍的玩笑,这也是他借附身题材进行影像表述的主要原因。片中,丈母娘的催眠术使黑人小哥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符合恶灵附身的设定。导演借此传达出对自我失控的恐惧感,以控诉种族歧视。女主人公与丈夫、孩子去海滩度假。事后,四个与女主一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她的住宅外……恐怖、惊悚、神秘氛围的外表下,依旧是对种族叙事的探索:当局在地下进行实验,试图通过克隆人控制地上公民。这一奇幻设定,嘲讽了美国的监控行径:所谓民主自由,实则一张空头支票。同时,克隆人与普通人虽说相貌相似,但待遇截然相反。这也暗示种族不平等的现像从未消除。而这一现状(克隆人试图杀害普通人,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正在这片土地上——美国(《我们》的英文名US的另一含义)——悄然发生。影片讲述了黑人兄妹拍下外星人行迹的故事。
不少人觉得本片故弄玄虚,然而片名却暗藏种族叙事的玄机。
片中主要出现了两次“不”:
第一次,妹妹问拍摄人员,是否知道影史最初的活动影像《奔马》中黑人骑师的名字。对方回复:“Nope(不知道).”第二次,面对外星生物,男主人公在车内自言自语:“Nope(别看).”无论是黑人第一次被“看见”的权利,还是黑人主动“看见”的权利,均被否定或剥夺。类型方面,皮尔通过西部片里的黑人形象(以往西部片主人公多是些精神抖擞、百步穿杨的白人牛仔),与黑人观众产生共情。- Get Out (of the) US.(滚出美国)
除了导演的作品跟种族歧视、黑人议题有关外,皮尔担任制片、编剧的作品也延续了这一话题。皮尔担任制片的传记犯罪电影《黑色党徒》,以及由其担任制片、编剧的美剧《最后的匪帮》第一季,都从历史、个人角度记述黑人生活。凸显社会洞察力的同时,其作品的奇幻设定也极为丰富有趣:作为新版《糖果人》的编剧,皮尔将社会洞察融入砍杀恐怖片。“糖果人”本是个黑人小伙,因爱上富家白人小姐,从而被残忍杀害,最终变成都市恶灵。城市化进程的本质是中产阶层涌进都市森林,城市牺牲社区,独立发展;同时,白人社会的发展,也建立在对黑人群体的奴役上。《新阴阳魔界》第一季中,皮尔不仅担任编剧,还在剧中饰演旁白。第三集《重播》,女主只需按下摄影机按钮,时光便会倒流。但无论如何,白人警长都会对她造成威胁。第五集《神童》,讲述一个年仅11岁的男孩当选总统的荒唐事。不懂政坛的他随性而为,是对现实中特朗普政府的大肆嘲讽。作为《恶魔之地》的制片人,皮尔又将克苏鲁神秘主义与黑人受难史相融合。此外,他还担任了恶搞讽刺类科幻剧《怪异城市》的编剧,通过对科技的调侃,凸显错乱秩序下的人间真情。第一集,经婚介算法推断,大叔与小伙竟匹配成功,两人日久生情。这时,婚介公司突然告诉他们:算法出了问题。不断反转的剧情,既讽刺了人类对算法的过度依赖,也强调了真情在人类社会的重要性。
不可否认,皮尔总能借助有趣的表意符号,对当下美国种族议题加以讨论,这也慢慢形成了他的叙事风格:
《逃出绝命镇》里黑人小伙逃离白人魔爪;《我们》中地上、地下双重世界对美国社会种族关系的对应;《不》对影史的映射……共同构成奇幻神秘的象征主义隐喻符码。
脱口秀的经历,使皮尔的作品总透露着些许荒诞、怪异的色彩,搭配黑色幽默的元素,起到讽刺效果。荒诞、怪异体现在世界观上:新世纪,黑奴买卖看似不可能发生,然而这一种族歧视的观念仍留存于部分“红脖子”(美国南方的保守派白人群体)心中。黑色幽默的元素,起反讽效用:《我们》中,父亲问母亲该逃到哪里,母亲说墨西哥,这显然是对现实中阻挡墨西哥非法移民政策的回应。
电影制造奇观,但皮尔却反其道而行之,对奇观加以反思:当被奇观吸引时,我们也在被奇观吞噬。《不》中,猩猩与人互动,收获观众喜爱,谁知却引发血腥的“猩猩袭人事件”。探究外星奇观的同时,作为奇观的外星人对人类也构成威胁。同时,皮尔借此生发出一种反凝视的观点——被看的并非客体,也可能是主体。正如被白人定义的黑人,也可以作为独立主体而存在,不必作为被白人凝视的对象而存活。首先,《逃出绝命镇》起点太高,有人认为这部电影的成功多源于“黑命贵”的时代红利。其次,影片还是黑人剥削电影那一套,以非裔美国人通过暴力战胜敌对势力为重要母题。再次,皮尔作品里的意象过多,给人表意不明、晦涩难懂的印象。不过,在黑人运动高涨的当下,乔丹·皮尔无疑成为与斯派克·李齐名的好莱坞黑人导演。同时,神秘元素为皮尔的作品增添一丝超现实主义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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