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我本人“过敏晕厥→抢救失败→差点死掉→挺了过来”的经历分享,也是欠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尹佳教授的一篇患者自述文章。她鼓励我分享这次的经历,特别是一些可以警醒他人的“愚蠢操作”,希望看到的人可以引以为鉴,关键时刻救自己或他人一命。

文章较长,我分为了“确诊前”“确诊”,“发作”“抢救失败”两部分,每部分都有错误示范部分。希望大家至少能看看我的自省,欢迎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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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敏原,病情,及相关准备: 确诊前: 从2013年开始,我开始频繁过敏饱受困扰,主要临床表现为“荨麻疹”。最严重区域为核心部分,腰腹,前胸,后背,不可描述部位,到头皮,四肢。因为大部分发作是在户外,自我判断为“冷空气荨麻疹”或者“胆碱性荨麻疹”,总之是跟空气或者汗水有关(但其实不是!!)发作时会自主服用“氯雷他定”过敏药,过一段时间自行好转 2015年晨跑时,过敏发作,出现严重荨麻疹,之后晕倒失明(有意识) 2018年出差ChinaJoy,一小段赶场地奔跑,过敏发作,出现严重荨麻疹,上台工作前晕厥休克(无意识2分钟)还好没有大小便失禁囧 (错误示范:自行判断病情x) 确诊: 2019年4月,前往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经诊断为:食物依赖,运动诱发。过敏原:小麦f416蛋白分子。 我的过敏原小麦f416分子,是一种不溶于水的小麦蛋白,简单可以理解为“面筋”,或者我们经常听到的“麸质”的一种,国外的gluten free,free的就是这个东西。(注意:麸质过敏也有很多种,我是其中的一种) 怎么理解这个“食物依赖,运动诱发”呢?简单讲就是,吃下了过敏原,不会发作,但是经过一定的运动,就会发作。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运动”,不是狭义上的“健身”,就算是简单的散步,爬楼,做饭,或者热水澡这种提高血液循环的活动,都可以触发。 (错误示范:就医不及时,活生生拖了6年!!!) 我的相关准备: a,遵医嘱时刻检查食品配料表,远离过敏原! b,遵医嘱随身携带肾上腺素笔(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c,遵医嘱随身携带其他药品(如硫酸沙丁胺醇吸入剂,注射用肾上腺素,普通过敏药如氯雷他定) 肾上腺素笔 这个笔是严重过敏患者的必备(但目前国内没有引进,国内有的只是图三的注射用药)。 如果医生建议你购买,请一定购买。 目前京东海外购有售,非常方便。代购不建议,因为需要处方,会更加麻烦。一次准备两根(1500元x2),保质期1年左右。3000块看着贵,但保你一命相当划算。

吸入剂。 我包里随身携带,但从未使用。原因是,我的过敏反应太快,通常是:荨麻疹→直接晕厥。

肾上腺素,普通注射。 随时放包里,但没有鸟用。但凡玩过游戏也知道,肾上腺素这种东西,都用于濒死的急救。这种状态下,濒死者自己掰开药物,取出针头,给自己打针,是100%不可能的。以及,指望周围的人,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后面会提到)。

从以上的准备来看,我自认为已经是一个“知识储备全面”,“药品储备充足”,“有休克经验能判断病情”,“万分小心”的过敏患者了。虽然麸质防不胜防,但万不能再次置自己于“休克濒死”的境地。 然而。 这里面有一些准备工作,只做了一半,正是另一半准备的缺失,导致了又一次的“过敏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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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病: 2022年,距离我2019年去协和就医已经过了3年。因为最大程度避开过敏原,彻底戒断了面食,我的严重过敏几乎没有犯过。与此同时,由于麸质本身无处不在(酱油里面也有),误食的情况时有发生,但因为摄入微量,所以并无大碍。 2022年4月,因工作压力巨大,我恢复晨跑习惯,这本身没有问题。但是,过敏体质遇到压力会变得更加敏感。这意味着,微量的麸质摄入+高敏感的体质+足量运动=超高概率严重发病。 某个早晨,我在食用了一块黑巧(含微量麸质)后去晨跑,2km之后觉得不对劲:配速很慢(7分半)心率却极高(快170),于是回家。 这时候我展开了一系列操作: 1,告知家人过敏情况(此时家中有两位老人), 2,迅速吃了氯雷他定, 3,在床上平躺, 4,时刻监控心率(此时在床上的静止心率为140) 截止到这4步,我的每一步操作都是无懈可击的。虽然此刻荨麻疹已经非常严重,苦不堪言,但我深知:我有药,有知识,有经验,旁边有人,我不怕!只等着荨麻疹自己下去即可。 (正确示范:平躺!吃药!不要动!)
接下来,我突然感觉到便意(医生说这其实是过敏在肠胃黏膜上的反应),于是下床去厕所,蹲下去,解决,站起来,走出厕所。这一系列体位的变化,让我刚迈出厕所就突然天旋地转,只能蹲着,1秒之后,发现,只能躺着,眼睛还能尽力睁着,但看见的只有黑色和深蓝两种颜色。(险些“安详”的图片正是此刻)
此时两位老人吓坏了,虽然他们知道我有严重过敏症,但看我倒下无法起身还是第一次,慌乱的给我队友打电话,询问肾上腺素笔的位置。至此,我开始一系列乱七八糟颇为失败的抢救。
此时的我几乎无法动弹,使用洪荒之力也只能抬起一只手,可以说话,但很微弱。我的意识极为清醒,心里想着这次高低也得扎一针了,而且还努力的睁眼,想通过眼前的蓝黑色差,查看心率表的显示 -- 此时心率开始降低(医生说是因为晕倒后血压也低了)。 肾上腺素笔来了!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也来了: 没人会用! 我婆婆在旁边不停的问我,“这个笔怎么用!这个笔怎么用!” 我闭着眼,坏了!包装上有中文标示的使用方法,特简单,就两步!然而,我——把——包——装——给——扔——了。 此刻我婆婆还在绝望的问“这个笔怎么用!”。我头脑依旧清醒,但说不出话,心里想了无数种方案,暗暗为老人们着急,最后用尽力气挤出三个字“问邻居”。此时此刻也才早晨8点多,邻居是互联网工作的中年人,绝对没问题。
邻居来了,穿着睡衣进来帮忙,告诉老人笔的使用方法。 然而,在我以为得救了的时候,新的绝望来了: 没人敢扎! 救命的笔是一次性的,只有一根。 救命的机会只有一次。 邻居对我的病情毫不知情,没有任何医学背景,跟我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他不敢扎,也不会去扎。 老人拿着笔,这是第一次摸到笔,教程也是1分钟前才听到,他们不敢扎。 而之前拨打的120也被通知没车,让20分钟以后再打。 此刻,我的感觉非常微妙。我着急。我真的要不行了。你们为什么拿着针不动。前面写出来的话语全部都用了“句号”,是因为我极为虚弱,我的身体没有一点多余的能量分给情绪,着急。但peace。“平静”和“着急”似乎相悖。又同时出现。 我虚弱的说:把笔拿来。 于是,我要自己给自己扎针。这根针我巨额购入之后,从未使用,但经常拿出来把玩一番,有时候还逢人炫耀:你有么~你见过么~ 真正到了使用的时刻,只有一个感觉:好重。我已残血。 以为终于可以得救的时候,真正的绝望来了: 针——扎——反——了。 针扎下去的时候,我是蒙的。我所期待的“扎入大腿外侧”从而传来的微小疼痛并没有到来,我一直猜测的“肾上腺素发挥作用原来是——的一种感受”也没有来。传来微小疼痛的部位是拇指,我侧躺着,努力把手放在眼前想看明情况,接着,被溅了一脸血。果然,我把针拿反了,手拿着针头弹射的部分按了下去,手指肚被扎穿了一半,血往外涌。溅到脸上,流到嘴里,有点咸。



虽然针头扎入手指头一半听起来看起来都颇为血腥疼痛,但相比整个生命体都趋于peace来讲,并不是事。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可能有,但不重要。没有事情是重要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荨麻疹和不适,就是想睡觉,不想睁眼,也不想说话。我婆婆在旁边疯狂喊我,推我,但我也不想理她。只觉得这样躺着无比peace。一直这么peace的躺着也还不错。无需遗言。没有遗憾。
当然,最后的结果,我自己缓了过来。 可能是肾上腺素多少起了作用,也可能一开始的操作正确,所以无论如何可能都走不到最悲剧的一幕。
--------------------------------------反思--------------------------------------------
这次严重发病后的几天,我再次去了协和医院,除了进一步咨询有关过敏的疑问,也跟医生讨论有关过敏抢救的种种。 有点不服,有人,有急救针,有经验,还能把自己再次整到这个境地。 自省如下: 1,对待过敏原放松警惕。压力大身体脆弱时期,即便是我这样的“食物依赖,运动诱发”,过敏原微量即致命。 2,高估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无论是瑜伽还是跑步,都有“观察身体”的说法,观察呼吸心率肌肉等反馈,倾听身体的反应来判断自己的强度是否ok。但通常,我觉得我(以及很多人)都高估了自己的“观察”能力。我有无数次晕倒的经验,每次都觉得自己能判断时机,先一步采取行动,但其实,我不能。在过敏的情况下,我们更要格外小心,尤其是体位的变化,尽量避免。 3,对待药品,过于儿戏。医生说,急救针是我的备用生命。但我很傻的把使用说明+包装丢掉(因为我觉得使用简单);我没有完整看过使用教学视频 ↓↓↓
(因为我觉得使用简单,傻子都会,不用看);我嘲笑过市场上卖的,教学用肾上腺素模型笔(这还用教?傻子都会)。然而真相是,这个笔确实已经设计得非常简单,但,当在生命攸关的特殊情况下,面对从来没有真正实际操作过的东西,只有一次机会,还真不一定能用对!如果着火了,你真的能正确使用灭火器?从没操作过咖啡机,第一就能使用对?现在的我,会把药品的说明都写好,做好万全准备。 4,培训周围人。经历了这一次,我发现对于过敏严重性的声明和相关普及,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不少人会说“你练着慢慢试着吃一点小麦,没准以后能好呢”“你要不先吃一片过敏药,再吃小麦制品?”,错误的对于脱敏疗法的类似误解比比可见。现在的我,会跟周围的亲朋好友说明我的过敏原,说明我的药品位置,及使用方法。关键时刻,能救人。 5,科学就医。 不要自行判断病情,请去医院就医。而且不要去普通医院。如果你跟我一样过敏严重,一步到位去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找专家,如果他们搞不定,其他地方也不用去。大部分普通医院,没有变态反应科,甚至当做皮肤问题来对待,过敏原的库查了也是白查。(我之前在普通医院查“小麦”是不过敏的,最后做了精确到分子的检查才确诊) 不要拖着,及时就医。说给我自己听。 6,犯了荨麻疹以后不要动! 这是一个救命的小细节。如果你或者你他人因过敏产生了严重的荨麻疹,不要动。运动会加重症状,如果荨麻疹已经发展到了手心脚心,且舌头发麻,可能是晕厥休克的前兆。 能做的事情:不要动,坐下就不要站起来,吃过敏药然后静止,趁着有力气,可以向他人/医院求助。(但我仍然觉得120就算出车也不赶趟)
以上就是我2022年的一次过敏抢救经历,希望可以帮助到过敏的同学,大家都不要有那种peace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