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新疆、篮协、CBA，比《狂飙》还烧脑的抓反派
2023-02-21 星期二
《狂飙》热映，全民都在找卧底、抓反派，2023年春天刮起的这阵清风越来越猛烈。前有足坛震荡，然后突然之间，周琦和新疆男篮搅翻了篮坛的大摊子，事情愈演愈烈，新疆队已经放话如得不到满意答复，甚至可能退出CBA。
故事何以发展至此呢？刨到根子上，这件事原本没有这么复杂，其实就是CBA规则的演变和球员归属利益的纠纷。简单说就是周琦因为各种原因不想留在新疆，但新疆非要强留，而CBA目前规则下确实允许新疆强留球员。周琦并非个例，大牌球员的转会和归属一直都是CBA规则演变的导火线和推进器。早在06-07赛季，曾效力北京首钢的巴特尔就曾以前往欧洲打球的方式获准离开，一个弯道超车甩掉了北京的优先续约权，以一年不打球的方式变相获得了自由之身，然后加盟了新疆。巴特尔在新疆三次打进总决赛，可惜无缘冠军。巴特尔之后，联赛和各家俱乐部对这种事情愈发敏感。到了2010年，前MVP唐正东和母队江苏闹得满城风雨，他想要离队加盟新疆，但江苏坚决不放人。那次事件最后的结果是江苏和唐正东“和平分手”，大唐继续代表球队打完10-11赛季，然后转会新疆。
中国篮协在当年出面协调，促使大唐和江苏保持面上的和气，但到了周琦这里，他们始终没能让双方达成一致。2021年8月，CBA依据联赛的现行规则，驳回了周琦的调解请求，周琦不愿为新疆出战，最后远走澳洲征战NBL。这件事原本看起来就挺复杂的，但是内核还是联赛发展过程中客观存在的问题，即现行规则不可能尽善尽美，保护一部分利益的同时，也必然伤害一部分人的利益，规则和诉求之间是永恒的矛盾体。周琦的诉求不可谓不合理，但新疆也确实按照明文规则办事，在这个问题上，他们都不是反派。为何说周琦的诉求合理呢？早在联赛正式启用工资帽制度之时，矛盾就已经埋下了，虽然规则旨在规范合同，保障更多球员的权益，但这一切的基础还是在维持现阶段资方稳定之上，偏重于保护俱乐部利益一直以来引发的争议也不少。
简单来说，在这个规则下，只要球队按照规则匹配薪水，CBA的球员终其生涯也没有摆脱母队管辖的主动权利。除非是主队放行，否则球员不管用什么方式都无法为自己换来自由身，昔日巴特尔那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式在这里更加行不通。周琦在上一次从NBA回到CBA前就已经试图争取过一次自由身，结果自然是失败了。CBA有自己的特殊情况，不仅仅只是维护资方利益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整个CBA的主体架构都是建立在俱乐部主体之上，最要命的人才体系就由各队自家青训掌控。假使没有这条规则，像NBA一样，一份三四年合同到期，球员就恢复自由，然后自由选队，那么俱乐部青训的根基就将引发大地震，甚至CBA联赛为之倾覆都不是危言耸听。周琦本人的情况也有些特殊，他虽然注册为新疆青训出产，但生在河南，学在辽宁，国青成名以后才到了新疆队，当年为了挖他，新疆费了不少心思，这里面就有很多没有对外披露的双方之间的各类协定。后来，周琦在为新疆拿完冠军后又通过新疆开具的澄清信到了NBA效力，打了两个赛季后才离开。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牵扯到了NBA和国际篮联规则。
NBA在选中海外球员时，通常球队会根据顺位给球员匹配一定的买断薪金，如果不够，有的球员还会自己掏钱与母队达成买断协议，因为NBA当然是不允许球员同时拥有两个职业联赛球员身份的。FIBA对此审查的方式就集中在澄清信上，这是通行令牌，一般来说，这也意味着球员与母队彻底断绝了关系。因此，从NBA打完回到欧洲的球员大部分都拥有自由选择球队的权利，周琦在2019年回到CBA时也是以此为依据。虽然周琦走的时候是2017年，当年的联赛规则里还没有明文规定球员从海外联赛回归后的归属，但2019年时联赛的规则里已经有这部分内容，只是没有案例可以参考，行文还有些模糊。周琦在当时的申诉最后也没有成功，经过调解，他还是回到了新疆男篮，CBA也因此更加明确了规则细节。两个赛季以后，周琦再次向新疆要求恢复自己的自由身，在这件事里，后来还不断牵扯出双方的一些举报和控诉，但核心还是双方的诉求不一。这件事原本没有那么复杂，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中国篮球协会纪律与道德委员会在2月17日的公告里，就周琦提出的新疆广汇篮球俱乐部有限公司涉及违规的情况调查并且给出结论，新疆广汇严重违反《中国篮球协会注册管理办法》，构成注册违规。
依据这个公告，各家媒体做了细致解读，最后回到事件起源上就是，周琦是获胜方，可能会因此赢得自由身。新疆队当然不会认这个处罚，他们立刻就进行了驳斥。这里也可以简单总结一下，新疆的声明就是他们不认同这个结论，绝不承认构成注册违规，更是对整个专项组调查的程序正义提出了质疑，要求给出该结论下符合程序正义的整个解释，一个满意经得起推敲的全过程。听起来好像是有点复杂了，周琦、新疆男篮、CBA、中国篮协四方都被裹在了一口大锅里，底下的火越烧越旺，明明都泡在里面，但他们相互指责，根本看不到有妥协和解冰释前嫌之意。球迷们也是各执一词，《狂飙》后遗症来了，大家都在猜，到底谁才是这个事件里的大反派。事情确实超出了商业联赛的正常运营范畴，烧脑。事情还得捋一下，一共是四条线，中国篮协说周琦举报成功，新疆违规；周琦说他们为球员发声，保护自己的利益；新疆说我们的行动都是经过允许的，审查通过的是你们，说违规的又是你们，这锅我们不背，请CBA公司来说句话，不然我就不干了；CBA说……
我们都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篮球，欣赏篮球带给我们的正能量，被拖进这样的泥潭里，真的让人难受。说回到核心和源头，周琦的归属问题，联赛现行规则下周琦的确拿不到自由身，他们的举报实际上控诉的也不是新疆拥有其优先续约权的合法性，而是在使用优先续约权中的违规问题。那么故事就有多种可能的结束版本了，最完美的版本是中国篮协牵头，CBA、新疆、周琦和解，有一支周琦的下家球队愿意支付周琦离队的较为等价的筹码，新疆拿到筹码放周琦离开，CBA逐步修改俱乐部对自主培养球员的所有权，球星被球队强锁优先续约权的期限调整到8-10年。剩下的版本就无非是哪一家妥协的问题了，新疆妥协就放走周琦，周琦妥协就回归新疆或者就不回CBA，CBA为俱乐部妥协就坚决死不放手，为球员妥协就修改规则。
事已至此，故事超出了原有的范围，除了联赛的常规纠纷和球员、俱乐部利益，如今还涉及到了违规操作的处罚，这也就直接影响着联赛、俱乐部、球员，甚至是篮协的形象，这些形象并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还牵涉到联赛在各种合作中的可信度。周琦的归属问题虽然备受关注，但在这件事里已经变成了结论附加物，而不是最后解决的方式。如今首先要明确的已经不是周琦的归属问题了，而是到底是否认定违规，如何处罚。事情多拖一天，中国篮球的形象就要暗黑一分，如果最终真的演变成新疆退出CBA、周琦无法回归、CBA为此不得不重新规划赛季甚至未来版图，篮协搞不好再牵出点其他的事情，那中国篮球的至暗时刻说不好就要到来了。在这个好不容易从2019年男篮世界杯的坑底往上爬的时刻，这件事所产生的的影响力或许正在超越其本身。中国篮球不应该是《狂飙》，这里并没有那么多腐败，也没有那么多反派，说到底其实是联赛规则架构下的矛盾，但一步一步演变到了今天。回头去追究这件事何以至此意义不大，重要的是到底要如何解决。
球迷们可能又要说回那句老话，CBA不是一个单纯的商业篮球联盟，所以才会有这些问题。可中国篮球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业问题，以CBA为例，之所以会有这么问题，就是因为人才体系问题，俱乐部不仅仅只是一支球队的运营者，其本身可能是一个地区篮球的带头者，背后是一整个地区篮球发展。就以新疆为例，如果没有他们建立的人才体系，那么中国男篮的西北篮球人才版图会有一个很大的缺失。如果整个CBA失去了全部俱乐部的人才体系架构，中国男篮甚至可能陷入瘫痪，毕竟现阶段绝大部分人才都是俱乐部花钱培养起来的，因此在规则里保护俱乐部的更大话语权也很正常。随着更多元的人才体系建立和丰富，如果中国男篮的人才体系发生改变，那么联赛对于俱乐部的保护就可以也应该做出修正，这也是以周琦为代表的一批球员们的诉求。这是一个比较痛苦的过程，周琦也好，新疆也好，一切都是在这个制度合理建设的过程里出现的博弈。
四方都在经受考验，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无法预料，第三阶段也就是10天左右就开赛了，周琦如今也正在国家队效力，我们都不愿看到事情恶化到最糟糕的结果。时间不多，该有个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