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不吃饭会发生什么？

▲近三分之一的蛋白质在七天禁食期间发生了显著的改变，这说明禁食所带来的不仅是表面上体重的降低或者脂肪的减少，还会引起深远的反应。（视觉中国 / 图）

肥胖的现象近几十年愈发流行，在全球范围内，如何减肥受到人们普遍关注。而在各式各样的减肥策略中，不同形式的间歇性禁食格外引人注目，相关的科学试验在过去十年也明显增多。虽然科学家尚未完全弄清楚肥胖流行的复杂机制，但在“管住嘴，迈开腿”的思路指导下，禁食的首要目的就是要控制能量摄入。

相比每天“迈开腿”保持锻炼的艰辛，通过每天限定禁食时间或者饮食的量，只做减法，可以说是在零成本地减肥。常见的禁食方式是每天划出16个小时作为禁食时间，只在白天8个小时内吃饭，这种禁食方式比较接近正常一日三餐的时间，如果8个小时从早上八点开始算起的话，这相当于晚饭吃早点，绝不吃夜宵的饮食习惯，执行起来相对简单。

当然，还有一些禁食方式，不能吃饭的时间更长，每天长达20小时，或者隔天才能吃饭，甚至同时还限定每次饮食的热量，这些禁食方式执行起来显然更难，长期坚持也更为不易。那么，如果七天不吃饭会怎样呢？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在科学家研究禁食的热潮中，最近，德国、英国等多国的研究人员出于探索的目的，尝试了解了人体在七天不吃饭后会发生什么变化。结果发现，七天的绝对禁食后，不仅会出现体重暴减，全身上下还会出现一些代谢之外的系统性变化，可谓影响深远。

对有条件吃饱饭的人来说，一改往常地多日禁食相当具有挑战性。为了观察不同时长的禁食会对身体产生怎样的影响，参与试验的12名志愿者在长达七天的禁食中都不能吃任何食物，只能喝水，这意味着他们每天摄入的热量都是0。与此同时，研究人员每天给他们抽血，测量体重，加上七天禁食之前和之后的血液样本以及体重数据，从而得以对比勾勒出身体历经禁食之后的一些变化。

最直观的是，研究人员发现，这些人平均减了5.7公斤，而在试验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平均体重有77.5公斤，身体质量指数BMI约25.4。这一研究2024年3月发表在《自然代谢》（Nature Metabolism）。与体重减少对应的是，BMI也相当于减了近2个单位。由于绝对禁食期间没有任何能量摄入，在身体不断消耗的情况下，体重减少本属预料之中。不过，通过连续的测量，体重减少背后更多的细节得以揭示。

比如，平均失去的5.7公斤体重里，脂肪和非脂肪都有，减掉的脂肪中，相当一部分属于皮下脂肪，内脏脂肪在七天禁食中很少减掉。而且，虽然减肥的人最想减的就是脂肪，但七天禁食减掉的体重中，脂肪之外的瘦体重占比也不少。瘦体重的计算方式包括了人体脂肪之外的所有身体重量，比如肌肉、器官、骨骼、血液等成分。

而观察发现，结束禁食的人们恢复正常饮食模式后，只通过三天的随意吃喝就差不多恢复了失去的瘦体重。相比之下，减掉的脂肪在三天后没有明显的反弹。但因为试验只观察到第三天，此后的体重变化就无从得知了。而相比禁食前后的体重变化，禁食期间身体内部分子层面的变化更为引人注目，这是以前类似研究所不曾看到的。

通过分析血液样本中近三千种蛋白质水平的变化，研究人员发现，近三分之一的蛋白质在禁食期间发生了显著的改变，这说明长时间禁食所带来的绝不仅是表面上体重的降低或者脂肪的减少，而是会引起全身多个器官的反应，并且，在不同的禁食时长影响下，效果也存在差异。相比禁食开始后前三天时间里的变化程度，蛋白质的反应在连续三天不吃饭之后发生了系统性的剧烈改变，表明绝对禁食给身体所带来的更深影响，很可能需要坚持三天才会明显出现。

结合大规模研究发现的遗传数据，研究人员估计一些长时间禁食引起的身体变化可能是有益的，除了减肥之外，可能还会带来其他额外的健康好处。比如，类风湿性关节炎这种病，发病时会出现关节疼痛、畸形等症状，而与此病相关的蛋白质标志物在几天的禁食研究中显著下降，研究人员估计，这可能部分地解释了为什么一些长时间禁食的患者会出现疼痛缓解的现象。

此外，研究还尝试在数百种疾病和血浆蛋白质的变动之间，建立一定的联系，包括长时间禁食对冠状动脉疾病等心血管健康的好处。这类减肥之外的好处在此前的禁食研究中经常发现。2023年，澳大利亚的研究人员在一项20个小时的禁食研究中就发现，间歇性禁食不仅能够帮助减肥，还可能降低2型糖尿病的风险。

虽然远不及七天不吃饭的程度，但参与这项禁食的志愿者，在每周不连续的三天里每天都要禁食20个小时，从中午12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之间都不可以吃东西，而在有限的四个小时的时间里，也只能按30%的能量需求进食，其余四天可以正常吃。

这项研究发表在《自然医学》（Nature Medicine）。研究的主要参与者、阿德莱德大学医学院和南澳大利亚健康和医学研究所研究人员张晓彤（Xiao Tong Teong）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虽然参与禁食的人在此期间更容易感到疲劳，但在至少半年的研究观察时间里，相比那些只少吃但不限时禁食的人，他们葡萄糖代谢的改善都要更明显。

不过，由于以往的此类研究都只观察结果，当减肥和其他效果同时出现的时候，很难证明诸如心血管健康这些好处是因为禁食直接导致的，而非减肥的附带效果。最新研究在七天不吃饭的全过程中，连续分析血样中的蛋白质水平变化，观察到一系列代谢以外的身体反应，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禁食有可能给身体带来一些超越减肥的健康好处。

这些额外好处可能并不依附于体重的减少，而是与禁食这种行为本身密切相关。只不过根据最新研究的观察，这种明显的变化需要至少禁食三天才能看到。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此前一些更短时长的禁食试验中没有发现有别于传统减肥的健康益处。但对于七天不吃饭来说，相比健康方面的好处，人们更在意的恐怕是一些更基本的问题：一天两天不吃饭还行，七天不吃饭，真的可以吗？

这个事关安全的疑问已有一定的答案。波兰的研究人员曾在2021年开展过类似只喝水的禁食试验，当时他们在12个中年男性身上开展了为期八天不吃饭的研究，主要就是为了验证这种极端禁食的方式是否安全。其间也测量了体重、自我感知的压力、血糖、尿酸等指标。而综合诸多指标，研究发现所有参与者在历经了八天禁食后都仍是安全的。

但因为除了体重减少之外，还出现了一系列不利的代谢反应，研究也建议不宜继续延长禁食，以免对身体造成危害。最新的七天禁食研究中同样有12名参与者，但分为5名女性，7名男性，所有人在禁食期间都没有出现严重的不良反应。虽然这个样本量很小，但这种相对一致的发现显示，对健康的成年人来说，这种大约一周的禁食里，不吃饭只喝水，并没有生命危险或者其他严重的不良反应。

原理很简单，也符合预期。根据这种极端禁食中的观察，虽然七天不吃饭，没有任何能量摄入，但因为正常人都有一定的脂肪，当血糖浓度降低时，为了满足人体生存所需的基本能量，体内的生酮作用会增加，分解脂肪，供给器官运转。能量模式从利用葡萄糖转为利用脂质，而这种模式的转变正发生在禁食开始之后的第二至第三天，属于正常的身体反应。

其实，对人类来说，禁食并不算什么新鲜事。从近的说，很多宗教文化里都有禁食的行为，人们会出于各种宗教的目的保持一段时间不吃饭。而从漫长的人类进化历史来看，如今一些人丰衣足食甚至暴饮暴食的体验，在此间犹如沧海一粟。因为物质并不丰富的岁月里，忍饥挨饿才是常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适应短时间内不能吃上饭，本就是人类在自然界得以长期进化的基本要求。

因此，在当前全球肥胖率居高不下的背景下，研究各类禁食的策略作为改善健康的应对之道，有着积极的意义。特别是考虑到禁食作为健康干预措施有其独特性，相比其他昂贵、复杂的药物和检查，禁食可以说是简单而零成本的，任何人无论经济条件，都可以平等地采用，而且安全无添加。

但对目前本身就不健康、有各种疾病的人来说，这种尝试是不太可能的，必须严格按照医生的建议安排饮食，辅助疾病的治疗和康复。在最新的禁食研究中，所有想参与到七天不吃饭试验的人，都是满足了健康筛选标准的，12个人都没有已知疾病，并且不吸烟。体脂率还不能太低，男性体脂率小于12%，女性小于15%的，也不能参与这项研究。

当然，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并不意味着满足了健康的条件就可以七天不吃饭。虽然最新研究中的志愿者七天不吃饭后仍然是安全的，但这个试验的样本毕竟很小、缺乏多样性。要知道，个体之间存在一定差异，而且非正规试验条件下去尝试极端禁食的人，缺乏每天的身体检查和安全监护，这可能对健康造成不利影响。因此，任何人都不应贸然进行如此长时间的禁食。更何况，就目前的科学研究而言，长时间禁食的健康效果仍然是不确定的。

一方面，类似研究很少，而且研究时间短，缺乏随机对照，结论的局限性比较大；另一方面，最新研究虽然发现了一些有益健康的迹象，但也发现了一些长期禁食可能带来的潜在危害，在利弊共存的情况下，如何权衡是一道暂时没有准确答案的医学难题。总的来说，七天不吃饭的人体内，虽然发现了一些令人惊讶的变化，但这些发现还只是探索性的，距离临床应用还比较远。

2022年，《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JM）发表的一项在中国开展的研究表明，每天16个小时的禁食和常规进食模式相比，只要能量摄入的限制是一样的，最后的减肥效果也类似。说明对于日常的减肥来说，更关键的还是如何坚持每天减少能量摄入。

相比随意吃喝的模式，间歇性禁食有一个明确的禁食时间段，之所以受到一定推崇，可能主要还是帮助人们更轻松地少吃而已。对于普通减肥需求的人，不论是每天少吃，还是多动，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长期管理能量的变动，在健康的水平上保持能量的平衡。

这方面，一些更容易遵循的科学建议，比如，早点吃饭，留足消化时间，晚上不要吃夜宵，可能更为实用。至于连续几天不吃饭、只喝水这种禁食方式，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显得过于凶猛，也很难做到。在具体效果和机制不确定的情况下，还是不尝试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