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冬奥会:白天滑雪,晚上Tinder

2022-02-22 星期二



我们是如何被国家叙事所影响的?


撰文 骆冰





弟弟试图说服我在情人节这天去滑雪。


为此他列举了这天滑雪的诱人之处:北京刚下过一场大雪,山上一定很美;情人节,必然要纪念,哪怕我们是姐弟;周一,去滑雪的人肯定很少。


他比我小七岁,是个零零后,在南方一个大学念大三。他在寒假来到北京,在我的出租屋,我买了两套便宜的被子,让他在我妈的房间里打了地铺。


北京对他来说很新奇。他研究了这里大大小小的冰场,搜索各个著名景点。他去了什刹海去了天安门去了圆明园,还去澡堂搓了一次澡。在冬奥会开幕的前一天,他提议去鸟巢附近看开幕式烟花。我否定了这个提议,太冷了,有必要吗?


多么难得的时刻,冷怕什么?他反驳道。


他在小红书搜索出最佳观景点是鸟巢附近的某个酒店。不过一条新闻让他梦碎,冬奥会开幕式这天鸟巢附近实行临时交通管制。


我,我妈,我弟三人坐在7平米的客厅里,没有电视。弟弟打开一台平板电脑,他要准时收看央视的奥运直播。我妈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沉浸在春节的氛围中,以为这是台普通的春节晚会,直到那些响声的出现。响声就是烟花炸开的声音,弟弟很高兴,电脑里的烟花还没出现时我们已经听到了几公里外的烟花声。特别大,特别响,是一种在北京的天空不常见的声音。接下来的每一天弟弟密切关注着赛事,为中国取得金牌感到骄傲,他会拍下北京冬奥会的有关标志,在路过一条奥运专用道时,他长久地凝视着那条道路,仿佛在看一个著名景点。


弟弟认为滑雪是他此次北京之行不得不做的事。他说国家开冬奥会,我们去滑雪,这才有意义。经由他一讲,我感到这件事重大。


“给你半天的时间考虑。”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出发的前一天,他做了周密的计划。早上起不来,他把滑雪时间安排在下午和晚上。他买好票,在一个视频网站上开始学习滑雪技巧,并建议我选双板,他选单板,这样可以换着滑。


睡前他特意嘱咐我,两个充电宝必须充满电,要确保手机明天随时有电:“明天将是密集拍照的一天。”


天气还算不错,前两天一直在下雪,雪还没融化。来北京的半年,我见到的多数天气都是这样的,晴朗,明媚,干燥,你竟然说不上任何一句坏话。这样的天气去滑雪,我想象自己站在一片白色之中,最上方是蓝得不像话的天空,人变得纯净起来——这个时候拍出来的照片最好看。


我们打了出租车到北京朝阳站。这个站以前叫星火站,后来改名为朝阳站,一位政协委员提议改名,理由是“凡是火车站,都应该是地区名字”。里面人不多,只有一个口排着长队。从他们的扮相看来,大多数人的目的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去南山滑雪场滑雪。


南山滑雪场位于北京市东北方向的密云区,距离市区的望和桥六十二公里。弟弟说选择那里就是因为近,来回方便,其他滑雪场都太远了。得益于2008年奥运会的推动,2006年底京承高速二期开通,密云到北京市区距离极大缩小。南山滑雪场的创始人叫卢建,他当初选址在密云,就是看中了北京的中产阶级在周末可以自驾过去滑雪。南山滑雪场创建的2001年,北京市新发放了30多万本驾照,比前一年增长了百分之五十。


不过像我和弟弟这样的年轻人,现在选择坐火车去滑雪。


半个小时就到了密云。这边的雪比市区的更厚,山上的树都是枯枝,只能望见庞大的黑色山体。从列车停住的位置就能看到南山滑雪场——在黑色的山体上冲刷出的几条巨大白色印痕。弟弟感叹,好像阿尔卑斯山啊。好像他去过阿尔卑斯山似的。


大家身上没有什么行李,有人穿着滑雪服背后架着一块滑雪板,让人真以为已经远离了城市,正在悠闲度假。


“走不走!20块一个人!”一个男人站在轿车门边对着我喊,但车里已经坐了两个人。我拒绝了他。密云高铁站距离南山滑雪场不过两三公里。我很快就打到了一辆网约车,只要15元。司机是怀柔区一个村子的人,专门跑滑雪场到高铁这段路,从早到晚生意非常火爆。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弟弟让司机停了下来,得去租滑雪的装备,包括滑雪服、头盔和护目镜。


雪场脚下出租滑雪服的店非常多,不过它们看起来很像县城里的精品店。弟弟选了一家白色外体长方形的店,他说这家店在小红书上很火,衣服很好看。


里面人很多,大家都在挑选雪服。雪服分为四个档次:最外面的30-50元,中间的100元,靠里面的150元,最里面被命名为“明星同款”,一套200元。你确实能够看到价位在这里的合理性,那些最便宜的雪服花花绿绿,袖口和裤脚污渍很多。而高档一些的雪服整体配色为单色,要么大红,要么纯白,要么橙色。


我直接走向高档雪服区。一个女人正在我旁边快速挑选着,她每挑一件就拿起来在身前比一比。我看中了一套连体的滑雪服,基本色为白色,收腰设计,在袖口和裤尾有红蓝配色。穿上它后弟弟说果然很适合我。工作人员说这一套要150元,我想,为了照片好看,多花一百元并不是什么大事。


弟弟选中了一套胸前印着NASA的滑雪服,也是纯白色。我们拿着挑好的头盔和护目镜,来到了试衣间外,这里有一个宽大的镜子,镜子中间印着一行英文:You're lucky, as you wish.


来之前我担心自己因滑雪受伤。一些因滑雪骨折和大脑出血的信息在冬奥会期间密集出现,镜子写上这句话,很像是这里的商业洗脑:穿上着这里的雪服就放心吧,大胆滑,你是最幸运的绝不会受伤。


我们对着镜子摆了一个pose。我感到自己此刻成为了一个专业的滑雪员,就像冬奥会的运动员那样。我走出门外,踩上残雪,往雪场走去的感觉就像进入赛场。


一辆汽车快速开过,雪融化的黑水溅了起来,洒在我们干净的裤腿上。




   .   


我之前从未滑过雪,也不认为自己在未来会去滑雪。弟弟提出想去滑雪后,我讥讽了他:这像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会干的事吗?道具的昂贵和特殊的物理环境,我平常根本不会想到这件事。


不过,自从2015年北京申请冬奥会成功后,政府提出了“让3.5亿人上冰雪”的口号。根据国家体育总局公布的数据,这一目标早已在2020年就实现了,新闻里自豪地写着:“中国参与冰雪运动的人数已经达到了3.46亿,全国已有654块标准冰场和803块室内外各类滑雪场。”


随后,北方的“冰上运动”蔓延到了南方。我家隔壁县的一座山上新开了一个小型滑雪场。和北方的滑雪场相比,它的周围树木葱郁,雪道少,去的人都是县城里的年轻人。春节时,在县城工作的朋友认定那是一个更新鲜的去处。他们开车前往,租了雪服,虽然款式有限样式一般,但只要在拍照时附带滤镜,就会洋溢着浓厚的的瑞士风情。附近村民们很高兴,雪场带来了生意,不过他们不开出租雪服的店,而是选择更轻便的方式:在滑雪场附近搭建一个炉子,炉上放一张大锅,大锅旁架上个摊,摆上各种小吃,锅里要么煎着洋芋,要么煮着麻辣串。


弟弟瞧不上那边的雪场,他认为北京的才是最好的,这里的一切更现代,更国际。他说,哪怕我不在北京,他照样会来。2019年他申请了冬奥会的志愿者,两年后,他收到了拒绝信。信件措辞官方,像通知飞机晚点的乘客那样:“我们非常遗憾的通知您,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赛会志愿者服务岗位数量限制等原因,将无法为您提供赛会志愿者服务岗位.......让我们一起向未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是非常遗憾地,不是非常遗憾的。


弟弟自豪于自己的国家举办这样的赛事。“千载难逢,”他说,“而且北京是唯一一座举办了夏季又举办了冬季奥运会的城市。”


2008年的夏天非常热,整个中国连同我的家乡小城都笼罩在热气之中。8月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那时,蝉叫得最厉害。我刚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抱回来的书本里夹着我收集的与奥运会有关的报纸。那些报纸的内容显示出了我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兴奋。有点破的笔记本是我用来画“京”字的,就是奥运会徽,从第一页开始翻,你能看到我越画越好,最后差不多像原件了。


但现在,2022年的2月,整个冬奥会期间我都注意力涣散,只会偶尔看一个比赛片段,我对金牌银牌铜牌毫不在意。我感到无聊,无聊的时候我就会打开Tinder。


在中国的大城市使用Tinder或者bumble这类约会软件,可能是出于一种生物冲动,也有可能你不想寻求任何一场约会,就像我在冬奥会,只是想要对突如其来的无聊表示尊重。也许那些和我聊天的人也是出于这个相同目的。


Tinder上来了很多外国人。往下滑,他们的定位显示在Hsiwantze,像个德国地名,我猜是在崇礼的黑山湾。zhangjiakou好辨认,冬奥会的重要赛区。


他们通常在晚上上线。一个记者,来自欧洲,有点胖,每张照片都戴着帽子,他的简介吸引了我:为冬奥会工作,不要随意的感情,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奥运会闭环内外的有趣故事。


冬奥会画下了一个个圈还有一个个环,来到北京的奥运参与者都要待在这些闭环中,被隔离在城市之外。新闻说,这是一种不得不采取的防疫措施。


我点了一个“勾”,系统提示我们配对成功。或者他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他先对我揭露了他在‘loop"中的生活,不过并没有什么细节,他只是用了一些总结。他说刚来时很兴奋,现在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他想待在这里,但不要生活在环内。以及,他非常喜欢这里的食物。看吧,我知道外国人来中国一定会说到吃的。


他把话头转向了我,他有点直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和你一样,寻找故事。对了,我们是同行。”


他没有再回复我了。


运动员们更保守吗?很少人会在简介中坦白自己是一名运动员,不过你可以通过身材和脸加以判断,那些健壮的身材和年轻一点的脸,有更多理由是一名运动员。


一个男人又和我匹配了,他的头像让你无法忽视,抱着一只公鸡,脸对脸,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聊了两天后,他说他是冬奥会的运动员,不过他并未打算透露他的比赛种类和比赛日期。


他只是一直问我是否在“loop”内。“我有一个美妙的单人间。”他说。


我对他们的新鲜劲很快就过去了。我通常只在夜里和他们聊上一两句,都是一些无聊的废话,我们重复询问心情,感叹天气:“我很好,你怎么样?今天天气不错。”


N在某个晚上和我匹配了。他的介绍里写着:一米八八,21岁,想要一段严肃的感情,在奥运闭环内。照片中,他在绿草坪上和很多人踢足球,那张单人照里他没穿上衣,他表情平静,肌肉发达。


他在非洲出生,长大,后来搬去了美国。怎么去的,为何要去,他也没说,我也没问。我想,到此为止吧。他喜欢在冬奥会的工作,但他不是运动员。


“有时候我很忙,有时候我很无聊。很后悔这次我没有带什么书过来。”他说。


软件上显示我们相距87公里,但谁也见不到谁。


“我真希望我们能见个面。”他说。


“祝你一切都好。”我回复道。


   .   


在南山滑雪场,我关掉了Tinder,弟弟说,要拍照,得省电。


我在雪场左侧大厅领取了双板,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们根本无法交换滑板滑雪,除非两人的鞋子码数相同。双板的滑雪鞋笨重坚硬,穿上它就像即将披甲上阵,拿着双板加上两个雪杖,我努力维持自己的正常走姿。


弟弟租了一套护具,三只毛绒乌龟,最大的“乌龟“系在屁股后面,两只小乌龟分别趴在膝盖上。我没有租,我打算只穿上这些道具,站在雪地里,双手挥舞,拍一些照片就够了。


事实表现出了更复杂的一面,别说滑雪了,我连双板都不会穿。我试图掩饰窘迫,站在护栏边假装检查着雪板,同时偷瞄附近是否有正在穿滑板的人。


尽管是周一,来滑雪的人还是很多。前一天因为下雪路面结冰,政府提倡这天尽量居家办公,可能是这个缘故让那些本该去上班的人都来地滑雪了。多数人都戴着护具,这些护具除了乌龟还有海绵宝宝和熊猫。


我看见人们在滑雪场里要么摔倒,要么滑雪,要么就拍照。


雪场入口处,有一个巨大的小红书广告牌,上面印着奥运冠军谷爱凌的头像,旁边还有个屏幕,来回播放着谷爱凌在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项目中夺得金牌的视频。右侧用巨大的字体写着:又美又飒,第一优质偶像!满级人类,冰雪公主当之无愧!


等拍照的人少了一些,弟弟站到了广告牌前。谷爱凌巨大的头像就在他的后方,他手扶滑板,单膝跪地,左手比了一个“yeah"。


但我笑不出来,这个下午我连滑板都没穿上。


下午五点,雪场关闭了。一台红色压雪车开始工作。夕阳越来越小,温度下降得很快。滑雪场外面有餐馆,石锅拌饭、手抓饭和烤包子,都很贵,买的人还是很多。其中有些人什么也不吃,只是站在那里,手握着一杯咖啡,遥望着滑雪道。有个人正在高声呼唤自己同伴的名字,带着一种不知道是哪里的方音,弟弟说,幸好我妈没来,换作是她,她也会在这个极冷的场合里用乡音大声叫出我们的名字,那该多滑稽。


我不会把钱用于购买这些昂贵的食物上,以及出于对自己滑雪无能的憎恨,我认为自己的表现不配吃太多食物。弟弟说没关系,随后他从存衣柜里拿出了一桶早就备好的方便面。他吃面,我喝汤。


再等四十分钟,夜场就要开放。以前是没有夜场的,但2018年12月之后,为了增加营收,雪场安装了上千颗大灯,迎接了新一批更年轻的滑雪者,单在那个滑雪季,夜场的增设就增加了5万多人次前来滑雪。


灯光一起亮了,上百颗,上千颗,光源带着一种淡黄色的暖意,给雪场增加了柔软,似乎变得比白天更有吸引力。月亮早就起来了,星星不多,有几颗零零散散恰好分布在雪道的高处。


弟弟拿来一张指示图说,“下午我们几乎在毫无危险的雪道上停留了两个小时,为了不浪费投入的金钱,必须在晚上转战中级雪道。”


他的提醒十分有必要。我盘算了到此为止已经累计花去了近一千元,你得想方设法把这些钱“赢”回来。


弟弟建议我再花个几百块去请教练,“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他劝我。


滑雪教练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最初她没有打算教我,毕竟教我没那么值:零基础,还只付费1小时学习。我说,教我吧,我给你多写点好评,下次来再介绍朋友给你。这些话都是社交废话。她没有考虑太久便说好吧,今晚就早点回去陪女儿。


在双板教学区,她开始教我如何穿上滑板。“提起后跟对准尾部,利落一点,一脚下去,哎!这就粘住了。”她的表述带着一种连贯的鼓励感,我照着她的步骤,果然踩中成功粘合了。


把人们输送到最上方的轨道被称作“魔毯”。教练说,你假装自己是一只鸭子,嘎嘎嘎嘎,先右脚后左脚,快速踩上去。教练的存在让我产生自信和无畏,连她自己都这样说,“天塌下来有我给你撑着呢”。


我来到了教学区的最高处,尽管这里差不多是中级雪道的低端,我仍觉得兴奋,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来滑雪,没想到那些雪具、雪服、头盔和护目镜会穿在我身上,而且还有个专门指导我的教练。我置身于一种陌生的喜悦中,并感到这钱花得真值。


最先学“刹车”。她站在我前方,以一种后退的姿态引导我,“把膝盖慢慢并拢,下方呈三角形即可。”我对速度的掌控并不好,一下子冲了出去。教练以比我更快地速度滑到我的下方,双手撑住我。


我停了下来,有点后怕地问:“有必要使用护具吗?比如小乌龟和小熊猫?”


“你滑的是双板,根本不需要护具。我只让我的单板学员必须使用护具。”教练回答。


她还说,来滑雪的人大部分会选择单板,因为单板看起来更酷,“拍照好看嘛。”但单板初学时更难,因此你能听到旁边的雪道上传来各类摔倒声和喊叫声。


在我学会刹车后,教练开始教我转弯。她说,“往左转压左腿,往右转压右腿。”我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勇敢者游戏,不能害怕,我双腿略微颤抖,慢慢滑了下去。


“想象自己的腿是一根香蕉。”她说。


教练在这个雪场做了五年教练。她只会在冬天出现,夏天她在密云一个幼儿园兼职。她的丈夫原先就是滑雪教练,孩子两岁后她就从家里出来考了滑雪教练的资格证。


五十分钟过去了,我已经掌握了刹车和转弯,从最上方冲下去时快感占据了我。教练说她要回去陪女儿了。时间稍微空点她也会把女儿带来滑雪。


晚上八点半,我野心勃勃排着队等待缆车,为了让钱花得值以及出于某种不恰当的自信,我要去中级雪道。但在上缆车时我们就遇到了麻烦,工作人员要求必须先穿好滑板,这意味着在缆车到达时你不能有丝毫犹豫,必须立即坐上去。缆车来了,四人一组,我没跳上去,它撞到了我的腰,然后我摔倒了。下缆车也是巨大的挑战,我又摔倒了,这次还带动了旁边两个滑雪高手一起摔倒了。


在中级雪道的最高处,我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自量力。弟弟说终于体会到了谷爱凌有多厉害。


雪道陡峭漫长,工作人员提醒我们,后方有条难度小一点的S型雪道。最初,那条S型雪道是作为预防中级雪道拥挤的分流雪道,但它的难度并不低。


我想我可能只能爬下去了。在那个S弯道的最中央,我又摔倒了,弟弟在后方高喊:Be carefully!


创始人卢建似乎预料到这里会出现很多像我这样摔倒的人,这里明显放置了更多的灯具,一切变得更亮了,我躺在那里看着天空,仿佛身处舞台中央。


“我们赶不上火车了!”弟弟跑来提醒我,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20分,最后一班回北京的火车是十点左右。而我们还在雪道上。


这种情况下人要学会麻痹自己。


“不要紧,我们可以打车回去。”我让他赶紧退掉火车票。我们脱掉雪板,离开了雪场。


“别走太快。”我说,“总之我们已经迟了,就慢点吧。”


我们的心情十分不错,第一次滑雪,第一次见到人造雪,第一次站在中级雪道。


路面有冰,积雪很坚硬,踩起来脆脆的。滑雪场已经在我们身后了,它的灯光耀眼,一直持续。汽车一辆辆从里面开出来,打着大灯,污水坑已经结冰,我们的裤腿上不会再有泥点。


雪服店的人说前一天也有很多人误车了只能打车回去,但给800块都没人愿意跑。不过我们很幸运,一个司机接了单,他将在两分钟后到达此地。车费需要预付,一共是268元。


车内很温暖,我一下子就放松了。我掏出手机,来回挑选那些最让我满意的照片。在照片中,我们姐弟俩竟然有种我从未见过的“富贵感”,就像那些从小生活在高尔夫球场和泡在温泉里的人。


到达北京市区只用了一个小时。晚上十一点半,弟弟早已修好图,并且把照片发在了各个社交账号上,他朋友圈的背景图也变为了滑雪照。


在发那个视频号时,弟弟特意加了一个标签,那正是中国政府提出的口号:三亿人上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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