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日深夜睡前,看完一部4分40秒的影片《游者多未惧》,观后感只有两个字:
拍的是武汉凌波门,一群跳东湖的老大爷,而故事就发生在现在。短短4分40秒之后,心情却久不能平静。脑海中响起万青的《秦皇岛》,响起海边奏响生命凯歌的小号。
拍摄时间是在夏天,武汉某个四点一刻的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大叔大爷们背着装备,泳圈、泳裤、跳板,成群结队往湖边走去。走到入口处,红衣大叔出口成脏,跟老朋友“一把手”打招呼:一旁的老高(白衣服)听了,如医生一般,笃定地给一把手的健康情况下了定论:一把手听了摇头,脚步却不自觉跟着往往湖边迈,边走边念叨着:肺还是有点问题。显然老高比红衣大叔心思细腻,红衣大叔负责唱白脸,老高跟着唱红脸,他对一把手说:恢复以后,你这么长时间没跳了,心里肯定还是惦记着。老友们简单的会面之后,一句“气氛搞起来”,跳水开始。2分10秒处,小号声响起,金色的太阳刚刚出生,身体如剑鱼般入水。男的、女的;年老的、年轻的;跳得高的、跳不高的;动作敏捷的、姿势平庸的;独自高飞的、双人齐跳的,他们不管不顾地跳着。2分52秒,众人撩拨之下,一把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火焰,啪得一声摘掉口罩,喊出一句:
看,说着“肺还没好,肺还没好”的一把手,灰色工装裤下却穿着一条泳裤:某位大叔听见旁边的一声“再来”,又加速冲向跳板,大吼一声“再来”,砰得一声起跳。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片东湖,而他们总是义无反顾地跃入水中。平复之后,我跑去探究影片的故事,发现背后那更广阔的天地。自2020年起,FIRST征集着时长在5分钟以内,用非专业设备拍摄的超短片作品。并非只有光怪陆离的影像才能吸引眼球,真切的生活记录同样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游者多未惧》由武汉青年导演张小鲨执导,他仅用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切,全片无打光,无职业演员,只辅助用到了三脚架和手机稳定器。这是影片拍摄时的最大阵仗,也是张小鲨的拍摄位置,故意与跳水者们拉开了距离。微博上显示,张小鲨共关注了92个人,却只有79个粉丝。今年春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走在武汉的湖边,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不知不觉武汉走入了炽热的夏天,他依旧走在湖边,拍下了《游者多未惧》。我想半年前,他和大多数现代人的心境一样,摸不着过去,看不见未来,于是睡不着,心里发酸。遇见比自己更年长的人,步伐轻盈,自己只能学他们的样子,学着乐观,去掩藏自己发现世间万物无法永恒后的悲哀。之后他又犹豫,要不要将一把手这样带有强烈“苦难气息”的人物作为影片核心,没想到一把手率先开口:你拍我吧,我在凌波门跳了两年东湖,一直在等一个导演来拍我。不期而遇的一个拥抱,步调一致地跃入湖中,齐声呐喊的一句“精神”,便能将一切通通洗刷干净。跳东湖,跳出的是枷锁。
小号响起,晨光之下游者跳水的骄傲姿态,活像万青封面。
他正一头扎进一片名为“生活”的江湖之中。
又想起这张专辑中《秦皇岛》的歌词:
于是他默默追逐着
横渡海峡 年轻的人
看着他们 为了彼岸
骄傲地 骄傲地 灭亡
十二年前,他们站在能分割世界的桥面前徘徊,孤独、痛苦、迷茫。
许久后终于下定决心,横渡海峡。
为了理想的彼岸,一直游,一直游,直到海水变蓝,即使结局是骄傲地灭亡。
那是想象中的英雄主义。
而一把手的跳水姿势,是命运多舛、新冠初愈之后的义无反顾。
这是现实中的英雄主义。
铁躯破碎,如今又被灼伤。
可是哪管。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贫瘠的跳板,依旧弹起伸缩自如的人生。
人的生命在于不停地运动。
于是摘下口罩,涌入自然。

片名有两种断句方式,但无论哪一种解释都让我为之振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