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谎言、微博热搜:吴亦凡的房为何塌得如此彻底?

2021-08-01 星期日



7月31日深夜,北京警方发布了第二次情况通报,吴亦凡涉嫌强奸罪已被刑拘

 

一周前,我们曾采访这次事件的相关人物徐某,他当时断言“下一篇通报可能会把都美竹从云端打到地里”。随后他消失了。

 

我们也采访了吴亦凡的两位粉丝,她们已先后脱粉。其中一位总结吴亦凡:“一手好牌打稀烂,让人唏嘘。”

 

真的是一手好牌吗?回溯新闻、律师函和工作室公告,我们找出了吴亦凡团队的若干谎言,明星撒谎毫无负担,而行业又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是如何被“宠”成这样的?这是我们的第一篇娱乐评论。


文  吴喋喋






吴亦凡事件的第二次情况通报,在7月31日深夜突然传来,北京朝阳公安称,吴亦凡涉嫌强奸罪,目前已被依法刑事拘留。


消息一经发布,微博就陷入瘫痪,我试图打开吴亦凡的微博超话,但刷不出任何内容。在这之前,很多人对吴亦凡能够受到法律制裁这件事都没抱太大的希望。


网友觉得,吴亦凡是明星,背后有强大的资本,而且据都美竹说,吴亦凡的团队是惯犯,事后通过诱骗,让受害者错过了固定证据的时间。


被刑拘的消息发布后不久,吴亦凡的超话就关闭了。但在那之前,粉丝还在超话内乐观地发言:“每日一问,都美竹什么时候坐牢?”没想到最后进去的,竟是“哥哥”本人。


7月23日,我们采访了吴亦凡事件中的相关人物徐某,他曾帮都美竹撰写微博文案。此前一天,警方发布了第一次情况通报,支持都美竹和支持吴亦凡的网友在网上吵得更加不可开交。徐某以局内人的身份,在电话中肯定地预告:“下一篇通报可能会把都美竹从云端打到地里。”


在整个采访过程里,徐某尽量避免评价吴亦凡和他的团队,仿佛在害怕什么。与此同时,他多次流露出对都美竹的不满,认为都美竹缺少证据。


徐某自称在高碑店一带做过编剧,对中国传媒大学很有感情,看在都美竹是中传学生的份上,主动想要帮她。“如果她是北电或者是中戏的,我可能都不帮她了,但她是中传的,211。”但接触下来,徐某觉得都美竹的文化水平让他比较失望。


徐某声称,都美竹此前在舆论上的成功,本身是自己的文案起了作用:“我的文案所占到的效能,可能高达80%以上。”然而事实上,7月18号徐某与都美竹决裂,此后都美竹独立发布的微博,仍然条理清晰。


他还指责都美竹对自己有所隐瞒。在与都美竹微信沟通时,徐某要求看一下其他受害者的资料,但都美竹没有提供。徐某怀疑,可能也就有一两个受害女生找到了都美竹,没有到七八个,更没有二三十个。


但一些网友发现,徐某原名徐驰,曾经在知乎上被封号。封号的原因,据说是他曾假装心理专业人士,打探被性侵女孩的隐私,以此威胁对方。若这种传闻可信,那么都美竹拒绝给徐某提供其他受害人信息的做法,反而歪打正着做对了。


在警察局做第三次笔录时,徐某说自己能感觉到,都美竹想把所有事往他身上推,他还偷瞥了警方电脑上关于都美竹的一些记录,这更让他感觉不妙。“我没细看,我是趁他(警察)不注意,就看了一眼,然后他就把我赶走了。”


警方第一次情况通报后,徐某迅速地接受了多家媒体采访。他说自己曾写过一封保证书,保证出去之后不接受媒体采访。但回家后,他立刻咨询了律师,得知自己即便写过保证书,依然有接受采访的权利。


徐某为自己争取到在当今互联网爆红的机会。他主动在微信大群里自爆身份,“请记者联系我”,随后经历了一场最魔幻的走红:


我加上徐某微信时,他正在接受另一家媒体的电话采访。在我采访徐某的一个小时里,他曾被一通电话中途打断。徐某说,那通电话是新浪微博官方打来的,他就吴亦凡事件在微博上发了一些文字,微博来联系他认证加V。采访的最后,徐某仓促地结束了通话,说他还要继续接受采访,后边媒体都排着队呢。


媒体采访间隙,徐某发过一条很长的微博向社会大众道歉,说自己被热血冲击了大脑,没有核查相关实施情况,轻信了都美竹,以错误的方式追求了正义。


讽刺的是,这种急于与都美竹做切割、自己发声接受采访的行为,并没有让徐某明哲保身、收割流量。网友反而挖出他的疑似“黑料”,怀疑他曾多次套取女性性侵受害者隐私,反过来勒索对方。网友们喊话都美竹“快跑”。没过24小时,徐某删除了所有微博,在互联网上消失。


在徐某成为新闻人物的同一时间,更多的女孩去警察局配合了相关调查。


7月23日下午,微博ID名叫“暴躁小当ris”的当事女孩发微博告诉网友,自己去录过口供了,事情很快会水落石出,希望大家别被网络带了节奏。


这条微博很快被删除,但给了围观网友以微茫的希望。7月31日晚上,这种希望攀升到了一个高峰,吴亦凡被通报刑拘,调查正在进行当中。


此刻看来,最讽刺的莫过于吴亦凡及其团队的公关口径。


7月19日吴亦凡还发微博说,他只见过都美竹一面,没有灌酒和收手机,从未诱奸和迷奸女性,更没有和未成年人发生过性关系,如果做了这些事,他会自己进监狱。但31日晚上开始,“我会自己进监狱”成了吴亦凡最掷地有声的一句名言,被反复调侃和玩梗。


自6月都美竹在微博指控吴亦凡以来,吴亦凡的工作室发布了多篇声明,还委托北京星权律师事务所进行取证,要求都美竹删除“造谣”的内容。如今,星权这家以帮助明星撰写声明、处理名誉权纠纷而著名的律所,遭遇了最大的舆论危机。


有微博网友指出,2019年8月,星权曾发布一则案件播报:有几名指控吴亦凡“公开选妃”的网友,被吴亦凡以侵犯名誉权起诉,最后吴亦凡胜诉了,网友被判赔付16.5万人民币。在吴亦凡“公开选妃”几乎被坐实的当下,回顾这则名誉权案,很难不令人愤怒。


微博大V嘲讽道:“星权的公信力完犊子了。”一时间,这家律所给所有明星出具的声明、经手的官司,好像都变得很可疑。


吴亦凡和他的团队言之凿凿否认所有指控,如今又被打脸,在网友看来非常荒诞,其实体现了吴亦凡强烈的求生欲——他要否认一切罪责,以换取粉丝、代言品牌和内容平台尽可能长久的信任。他太想继续做明星了。


再没有比内地娱乐圈对吴亦凡更宽容的地方了。过去几年,吴亦凡几乎可以不付出任何努力,就维持自己顶级流量的身份,他发着粉丝之外无人听过的歌曲,作品几乎停产,却能手握十几个代言,拿着最高一档的片酬。





吴亦凡是如何红到今天的?就连他的前粉丝好像也无法理解。


词词曾经是一个忠实的吴亦凡粉丝。她从2012年开始喜欢吴亦凡,2014年起加入了吴亦凡的微博控评组,与内娱各家流量粉丝都战斗过。说起这些往事她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忙着追吴亦凡,高中没有认真学习。


常年做控评,她很容易分辨出,网上那些夸吴亦凡的话,是不是真路人说的,她骗不过自己,除了粉丝,没有人夸吴亦凡演技好。她告诉我,控评真的会消磨对偶像的爱。


但词词还是会去支持吴亦凡的每一部电影,还拉着朋友一块去看。2016年,吴亦凡主演的电影《致青春2》上映,词词走出电影院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帅的地方?我感觉他像个神经病,没事就对着女主咆哮。”


此后词词像大梦初醒,开始觉得吴亦凡什么都做不好。词词不喜欢吴亦凡的rap,尽管别的粉丝告诉她,那是来自未来的音乐,但她还是最喜欢吴亦凡早年间翻唱的《时间煮雨》。她原来喜欢看吴亦凡跳舞,可是回国之后,吴亦凡也不跳舞了。词词突然觉得,她大可不必起早贪黑给吴亦凡做数据和控评。


多多也是从2012年开始喜欢吴亦凡的。2014年,吴亦凡从韩国组合退团,多多选择了相信吴亦凡的说法,认为他是患上了心肌炎才不得已退团。但后来觉得不对劲,得了心肌炎不能工作,为什么一回国就演电影了呢?


2016年开始,吴亦凡大力推广auto-tune,多多告诉我,她觉得吴亦凡是在瞎说,用一些大家不懂的概念掩饰自己唱得不好、需要加电音的事实。


对于吴亦凡的其他优点,比如身材比例好、会打篮球,多多也觉得没什么厉害的:“会打篮球的多了去了,蔡徐坤还会打篮球呢。”


也是在2016年,吴亦凡“约炮门”爆发。多多一开始很难过,但听了粉圈大大的说法,做偶像也要有性生活,她觉得吴亦凡没有做错,继续粉了下来。


直到吴亦凡和秦牛正威的绯闻爆发,多多终于脱粉了。她觉得吴亦凡每次都不正面回应私生活问题,还总推给女方,让对方被粉丝骂,这样特别不好。


这次吴亦凡涉嫌强奸的新闻爆发,多多并不感到意外。她是一所985大学的法律系大四学生,看到新闻后,她直接拿前爱豆出了一道考题,标题是《法外狂徒吴某的顶瘤一生》。


题干写道:“大陆娱乐圈顶瘤吴某(加拿大籍)因为常年性功能障碍而感到非常自卑,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心,遂在药物的帮助下整日声色犬马,纵欲无度……”她整理了微博上女孩们站出来的陈述,最后问,试分析吴某行为的法律适用。她舍友认真把这道题给答完了。


但吴亦凡被宠成顶流,并不是只靠粉丝的力量。行业的每一个环节,好像都在“养成”吴亦凡。


不久前,真人秀《72层奇楼》的主创曝光了吴亦凡当时的片酬。这档真人秀的制片主任蔡毓泽发布了一篇微博文章,称节目花费上亿片酬邀请吴亦凡等嘉宾,但却让全体幕后工作人员垫付制作费用达400多万。垫付的费用至今未报销,法院判了胜诉,但依旧追讨无门。


吴亦凡工作室的前工作人员,曾对自媒体“略大参考”爆料吴亦凡的妈妈苛待员工。


爆料者称,吴亦凡工作室的离职率惊人,大部分人三个月试用期满,就会被吴妈辞退,理由是达不到转正要求。并且吴亦凡的妈妈非常抠门,不给员工提供下午茶、零食甜点,只会把招待客户剩下的水果和临期食品发给员工。


普通员工是被压榨的“工具人”,核心员工则有给吴亦凡做帮凶的嫌疑。


多位发声的女性都提到了李璟豪、毛可异、冯萌、吴林(吴亦凡表哥),称他们替吴亦凡物色未成年少女。不过,我们还要等进一步的调查结果出来,再做判断。


这些关于天价片酬、作坊式工作室和流量乱象的B面故事,曾经在律师函、粉丝控评、媒介公关共同构筑的防线下,藏得严严实实。如今在都美竹和其他女孩的发声下,终于撕开一个裂口,暴露出极为荒诞的底色。


问题是:我们究竟是如何把一个老鲜肉宠成这样的?


也许答案是整个娱乐行业的反智和懒惰。内娱顶级流量的诞生,与个人资质的关系不大,往往是时势造流量。


初代的四大流量里,吴亦凡和鹿晗诞生于韩流造星工业,回国之初就自带粉丝基础;李易峰和杨洋则诞生于小鲜肉稀缺的年代,分别凭借《古剑奇谭》和《微微一笑很倾城》爆红。2018年,抄袭韩国《Produce101》的选秀节目《偶像练习生》爆红,制造了唱跳偶像界的“巨C”蔡徐坤。接着耽改剧又制造了朱一龙、肖战、王一博、龚俊和张哲瀚等耽改流量。


可是任何哪一种造星模式都并不长久,初代四大流量很快遭到演技质疑;唱跳偶像离开选秀节目后,就不再输出高质量歌曲和舞台;靠耽改爆红的小鲜肉,很难像一些演技派那样,能够持续出口碑作品。


我们的娱乐市场工业化程度,不足以维护一个健康的娱乐生态。反而因为男色消费市场需求过大,能够瞧得上眼的小鲜肉屈指可数,才会让流量如此集中。品牌和平台,便只好无限宠溺这些屈指可数的、侥幸诞生的流量明星,如饥似渴地收割粉丝经济和流量红利,让唱歌跳舞演戏样样不行的吴亦凡,一度坐拥最好的代言资源。


初代顶流已经成为法制咖了,但我们仍不知道,制造流量的公式,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更健康?





责任编辑  谢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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