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年轻人在“爸爸衫”直播间找爸爸
2022-10-06 星期四
最近，有一些给爸爸穿的中老年男装挺火。但火的不是这些牌子的“爸爸衫”，而是穿着这些衫给大家展示的“爸爸型男模”。爸爸衫，泛指给中老年爸爸们穿的衣服，大多数弹性很好。微微隆起的小腹、泛着红光的面庞、退却的发际线、正气凛然的定场pose和既略带风骚又稍显羞涩的笑容。这是中老年男士的平均水平，也是他们被称为“爸爸型男模”的原因——因为你爸确实就长这样。直播形式也很有意思，爸爸们排队上播，不负责任何讲解，轮流用跳一段来展示衣服。所以他们跟你爸又太不一样了。你见哪个爸爸穿上西裤和polo衫，还能回转大踢腿的？矜持是什么？他们没有。没事儿就蹦个野迪，扭个屁股。而那位被叫做“台柱子”的爸爸，脸上已经出现了那种解放过天性的职业微笑。根据新抖数据显示，在看“X爸爸”（因为爸爸衫而走红的某中老年男装品牌直播间）的人，有62%是18-30岁的年轻人——其中很大一部分也不买，就是喜欢来这儿看别人家的爸爸。00后的大美，今年年初刚刷到这些穿爸爸衫的男模时，才上大四。“其实每次看感觉大叔们的招式也差不多，但就是想看两眼，今天又用啥动作打拳了？”大美喜欢看他们首先是因为：他们是真快乐啊。“你感觉他们在那儿是真的高兴，这种感染力能调动你跟他们一起高兴。”在直播间里，除了永远站在C位的“台柱子”爸爸，其他几位爸爸脸上还保留着素人的紧张和局促。也不太“职业”，经常笑场——在其他爸爸动作实在太搞笑的时候。后排几个叔叔原本一脸局促，被前排大踢腿大叔给逗笑了与其他展示菁英范儿的中年男装直播间不同，他们长得实在，性格更实在。展示的时候下的是真力气，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甩出屏幕的那种。“一般这个年纪的男性都是比较严肃的形象，但这几个叔叔会不顾形象地耍宝，挺割裂的，这就会产生一种新鲜感。”90后的小满第一次看X爸爸的时候，就觉得挺奇观的：现在男的卖裤子都得这样了吗？她每次都一定要看六七位男模轮着展示完一圈招牌招式，才能划走。“你看他们站成一排，展示衣服、展示大肚子。有时候我爸照相的时候兴奋了也会这么比划。你感觉他们是在拿真性格在直播间里互动，挺有爹味的。”小满认为，这些穿爸爸衫的男人，确实就是很多人印象中的中年父亲形象：慈眉善目、面色红润、满脸佛像、没有肌肉。“可能我爸我大伯衣柜打开，都是这种衣服。弹性好，要包得住肚子，真实生活里有几个人的爸爸是刘德华啊。”对她来说，爸爸穿衣好看=精神老小伙儿。不光要穿出体面或者精神，还要穿出社会地位。另一位X爸爸粉丝小C告诉我，现在的中年男人，已经被固定成为了那种朴实稳重、少言寡语的父亲形象，在大众媒体上好似隐形了。“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中年男人，冲着几万观众，毫无包袱地耍宝，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即又觉得，这种嚣张的中年魅力，我们看得太少了。”X爸爸直播间一开始也不这样。最初的X爸爸还是人们印象中的商务爸爸形象：云淡风轻、胜券在握、优雅体面。但没有人相信自己爸爸穿了能变这样。在去年8月左右，X爸爸直播间单场最低销售额为136元。新抖数据显示，X爸爸近30日的直播销售额最高可达500万在X爸爸直播间里，有一个有趣的现象：看的人和买的人，属于两批人。比如大美——看爸爸们在直播间里搔首弄姿，已经成了她的晚间节目。但她不仅没在直播间下过单，也从没给长辈买过衣服。“主要是不好买，他们的款式啊尺寸什么的，我一脸懵。审美也跟我们不一样。”对年轻儿女来说，爸爸们穿得都一样。夏天polo衫，冬天黑夹克，连带着爸爸们的气质也都差不多。最终购买下单的，大多是31岁到50岁之间的中年女儿。当卖家字字锥心地喊话：爸爸养你不容易，赶紧买吧。也是这群人最受触动。“以前中年男装用的男模一个个都1米8、有腹肌，感觉特遥不可及，现在一个长得跟我爸一样的人站在那儿，这是真正的所见即所得。”也有老婆下单给老公穿的，用小C的话说，“很多人觉得模特要帅，但X爸爸模特的形象，才是我妈的真实审美取向。”“X爸爸这种有极大伸缩性的商务休闲风，是中年成功的一种符号。”小满记得，妈妈从小就跟她说，男人变成稳重中年之后就是得有点肉，才有富贵相。“我爸的身材偏瘦，我妈还特意让他吃胖一点。有了将军肚，配上polo衫，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福相。”X爸爸男模的形象背后，其实是X爸爸所营造的“最受欢迎的中年男人”人设：早上起来打太极，下午泡个功夫茶，没事儿手里再盘个珠子。变成中老年厅局风，已经人生赢家的一种典范。这种吉利的象征，让一些年轻人也会下单给自己穿。不过X爸爸这类衣服，单价百元左右，质量也在评论区说法不一。这些都让小满猜测，真的下单会买给自己穿的年轻人，收入可能不算太高，但有着对这种顺利人生的渴望。“我们家乡的年轻男人，早早就把自己改造成这种中年厅局风造型了。”小满说。“穿成什么样，就代表他们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有一个网络传言是，其中一位看上去气质儒雅、神情含蓄的“尔康”大叔，退休前是一个教育局的干部。“稳重极了，沉默寡言。”退休后，被老伙伴拉来直播，一下子变得活泼好动，家人朋友老同事一时都接受不了。传闻一出，看直播的年轻人们不干了：我就想要这样的爸！
小满觉得，虽然这些X爸爸已经比普通爸爸们活泼太多了，但这种商务男装“制服”，和中年男人的样板展示间，反倒是对“中国本土式爸爸”的一种规训。“没有个性，没有辨识度，好像一个拥有稳定家庭的爸爸，就是那种统一的形象。”大美在生活里跟家里长辈不怎么沟通，男性长辈也大多严肃稳重，“反正是不会做这种耍宝的事，但年轻人就是更喜欢X爸爸这种长辈。”“中国人传统里的长辈观念太重了，仿佛到了那个年纪，你就应该做那些固定的事。但是这些叔叔打破了这种观念，给你一种不被束缚的感觉，什么快乐他们做什么。这甚至有点缓解了我的年龄焦虑。”在直播间里，很多年轻人问：我爸穿了这个，是不是就能这么跳舞了？有一本关于日本上班族的摄影集，叫《不跳不行！跳跃的上班族》。在这些照片中，穿着黑灰色上班制服的工薪阶层爸爸们，在女儿们身边奋力一跃，扮鬼脸卖萌。这种夸张的动作释放了他们的不苟言笑，再也不像平时那样一本正经。当男人走进中年，迈入老年，都会因为一套制服而变得面目模糊。“在外就是职员，在家就是爸爸，这些似乎就是他们天生的身份。”而直播间里的爸爸，似乎就在模拟爸爸们的“失控”一刻。可能他们并不会正经跳什么舞，也没有更突出的才艺，只是做做钓鱼带娃打太极之外的事。他们可能也根本没有突破自我，只是突破了“爸爸”在你心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