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硬币
编辑 | 王姨、昕宇
在三天前宣布退役的女篮巨星玛雅-摩尔的社交媒体置顶位置，是一本新书推荐，书名为《爱与正义，两个不同赛场上的胜利故事》。封面是摩尔与丈夫乔纳森-艾恩斯的合影，在他们身后是洒满阳光的郁郁葱葱。
就在三年前，摩尔忐忑不安地等待法官给出宣判，如果失败，等待艾恩斯的将是未来27年的监禁，他已经在监狱含冤度过了23年，除非奇迹出现，否则要等到年过花甲才能走出牢狱。
奇迹，真的发生了。
1997年1月14日下午六点半，38岁的斯坦利-斯托特勒回到位于密苏里州奥法伦的住所，他去卧室换衣服，准备去理发，突然听到壁橱内传出了声音。
斯托特勒瞬间紧张起来，就在一个月前，他的家曾失窃，盗贼从壁橱拿走了两百多美元现金。斯托特勒拿出了一把半自动手枪，瞄准壁橱并喊到：“谁在里面，快出来！”
没人应答。
斯托特勒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再次向闯入者喊话，如果再不现身，就要报警。几秒后，壁橱的门突然打开，一声枪响随之而来，斯托特勒右肩中枪，摔倒在地板上，当他试图站起来，被一枪打中右脸。
斯托特勒强撑着，抓起自己的枪扣动扳机射向壁橱，此时鲜血已在他脸和手臂上流淌，斯托特勒在意识模糊之前，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赶到后，将斯托特勒送到医院，接受了紧急手术。斯托特勒住院七个星期，不幸中的万幸是虽然受了重伤，头部内还有弹片残留，但命保住了。
在斯托特勒治疗期间，警方通知他已经发现嫌疑人，希望斯托特勒能够辨认。一位警官拿出六张照片，请斯托特勒指出谁是行凶者，但斯托特勒在案发时只看到开枪的是一位黑人，至于样貌根本来不及注意。
警官很失望，但他继续引导斯托特勒“大胆”地猜一猜，斯托特勒很疑惑地勉强指了指其中的一张，这张照片比其他五张要大一些，比较显眼，照片中就是艾恩斯，那年他才16岁。
警察之所以逮捕艾恩斯，因为他们得到线报，艾恩斯曾持枪出现在案发社区，并且曾向友人讲述本案。艾恩斯承认他确实带着枪去了案发现场附近，他要在那里卖货，枪是用来防身的，但他并没有进入斯托特勒的家。
至于卖什么货，艾恩斯有些支支吾吾，警方很快调查出真相，这位高中辍学的少年，在社区兜售大麻。
黑人、失学、大麻、枪支，又偏偏案发时在现场周围出现，警方很简单粗暴地认定艾恩斯是犯罪嫌疑人并起诉。
1998年10月，斯托特勒亲自出庭指征艾恩斯是向他开枪的人，尽管斯托特勒曾向身边的人透露，他根本无法确定。
艾恩斯很穷，没有钱聘请律师，法庭提供的公设辩护人建议艾恩斯不要辩解，等待陪审团的裁决。
艾恩斯接受了辩护人的意见，保持了沉默。一支由全白人组成的陪审团判定艾恩斯有入室行窃和袭击罪，判处50年监禁，60岁前无资格假释。
女篮乔丹
杰佛逊市惩教中心，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位于乡村小路旁，这条路叫做“不要再有受害者”，有着强烈的警示感。
2007年夏天，即将迎来康涅狄格大学新秀季的摩尔，来到了这所监狱，她受自己的教父雷吉-威廉姆斯之托要见编号为101145的犯人，也就是已经在狱中待了10年的艾恩斯。威廉姆斯在两年前开始关注艾恩斯的案件，艾恩斯给了威廉姆斯授权，请他帮忙重新调查此案。
在那次见面中，摩尔与艾恩斯聊了很长时间，两人还下了一局跳棋。摩尔如烈焰般的争胜欲，让艾恩斯感到惊讶，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运动员吗？”
摩尔当然是一位运动员，而且在自己的领域睥睨天下。摩尔由妈妈凯瑟琳-摩尔抚养长大，生父迈克-达布尼极少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但摩尔承认自己继承了父亲的运动天赋，达布尼曾在1976年带领罗格斯大学杀入全美四强，同年选秀第36位被湖人选中，但并没有打NBA。
摩尔16岁的时候就能扣篮，那是一次热身活动，队友给她传了一个高球，摩尔纵身而起单手空接劈扣，场下的教练和球员兴奋到要掀翻穹顶。摩尔三岁开始打篮球，但她不只是篮球强，还练田径，拿过佐治亚州跳高锦标赛亚军。
ESPN的体育科学频道专门对摩尔进行了测试，结果显示她除了垂直弹跳、肌肉力量和球场视野远超运动员平均值外，在场上的切球手速比响尾蛇发起攻击还快。
ESPN之所以将摩尔作为研究对象，因为她的竞技成绩太夸张了，在柯林斯山高中效力四年总战绩125胜3负，杀下四连冠，在康涅狄格大学四个赛季打出150胜4负，轰出一波90连胜，完成两连冠。摩尔不仅赛场上碾压对手，场外还是学霸，高中平均学分绩点满分，大学是接近满分，还拿到了全美学术奖。
摩尔2011年作为状元秀加入明尼苏达山猫，山猫选中她之前连续六年被季后赛拒之门外，摩尔来了之后第一年就斩获总冠军，七年六进总决赛拿到四冠。
摩尔在WNBA休赛期，去海外打球，拿西甲冠军，夺欧冠金牌，在WCBA带领升班马山西队创造凯泽斯劳滕神话，一口气打下三连冠，直接王朝封神。摩尔还有两枚奥运会金牌，在世界杯也是两次夺金。至于各种个人奖项，摩尔从高中时期开始就一路平趟，基本到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拿不到的水平，“不败女王”实至名归。
这么说吧，高中时期的摩尔就是女版勒布朗，大学时期是女版贾巴尔，进了WNBA最初是女版“魔术师”，然后升级到女乔丹。更令人惊讶的是，摩尔在2019年做出了与1993年时乔丹相似的决定，巅峰期退出赛场。
摩尔这样做的原因是她感到有更重要的事业等待她去完成，从2016年开始，摩尔就针对美国出现的一系列由种族主义导致的社会悲剧进行抗议，发起“正义必胜”活动倡导刑事司法制度改革。随着时间的推移，摩尔发现只是作为运动员发声远远不够，她需要集中精力在民权活动中取得突破，即便要付出退出篮坛，损失工资和赞助金的代价。
“我要将时间投入到多年来在心中激荡的梦想中。”摩尔在声明中写道。
自由的眼泪
2020年3月，一个寒冷的雨天，摩尔与亲友来到法院，在走进法庭的一刹那，赛场上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摩尔紧张到发抖，这是艾恩斯案件重审宣判的日子，他们几年来的努力会在此刻见到结果。
摩尔的教父威廉姆斯研究这次入室抢劫伤人案已有多年，但他苦于无法拿到内部资料，直到摩尔加入出资聘请了由密苏里州备受尊敬的王牌律师肯特-吉普森领军的调查辩护团，律师团队对案件的取证和审理过程进行了全复盘，发现了四个疑点。
第一，警方至今没有任何DNA、血液、指纹和脚印证据可以指向艾恩斯进入过现场。
第二，警方曾向法庭表示艾恩斯接受审讯时承认闯入过案发房间，但他们并未拿出审讯录像或录音，笔录也莫名其妙地“丢了”。
第三，击中斯托特勒的枪是.25口径，而艾恩斯那把枪是.38口径。
第四，同时也是重中之重，威廉姆斯通过摩尔的律师团获得了授权，从奥法伦警局得到了一个蓝色文件夹，里面是案件的取证资料。
威廉姆斯发现一个重大信息，一份更新后的报告显示，案发现场的入户门有两个指纹，其一属于受害人斯托特勒，另一个既不是房主的，也不是艾恩斯的。警方在1998年庭审时，宣称门上两个指纹都是斯托特勒的，但经过复查后发现指纹是两个人的，并且与艾恩斯无关，警方并没有将这个新证据提交给法庭。
杰西卡-海瑟薇是律师团的成员，她提出要将这个信息公开，同时还将相关内容印在T恤上，最大程度让公众了解案件真相。
通过专业并且细致的努力，摩尔和她的团队向法庭递交了调查文件，那份指纹报告尤其引起了密苏里州法官丹尼-格林的注意，格林认为艾恩斯的案件在调查和审判方面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有必要重审。
2020年3月的那个雨天，就是重审结果公布的日子。上午十点半，格林法官进入法庭，他按照流程宣布了大量的法律文书，摩尔不安地抿了抿嘴唇，直到格林给出那个答案。
“乔纳森-艾恩斯的定罪撤销！”
一声长叹在法庭回荡，紧跟着是热烈的掌声，摩尔抱头大哭，凯瑟琳将女儿抱在怀中，她的眼角也有泪光闪动。此时，摩尔的电话响起，传来了艾恩斯的哭泣声和无比激动的呐喊。
“我自由了，天哪，我终于自由了！”
情人节小熊
2012年情人节，摩尔在西班牙巴伦西亚的公寓内收到了一份礼物，她打开包装盒，是一个粉红色的泰迪熊，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情人节快乐”，署名是乔纳森。
摩尔笑得很开心，但她也有一些困惑。虽然摩尔与艾恩斯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但更像是兄妹，而不是情侣。摩尔当时正在征战西甲，西班牙与美国有七个小时的时差，但她与艾恩斯的联系从未中断，他们通过长途电话聊天，艾恩斯还给摩尔写信，通过威廉姆斯的妻子转发。
当摩尔回到美国，她就去看望艾恩斯，有一次他们在监狱共同度过了四个小时，那是规定中最长的探视时间，即便如此，在当天晚上，两人还在电话中聊了两个小时，那种奇妙的陪伴感与倾诉感，渐渐产生了情愫。
爱情的“窗户纸”，在又一次煲电话粥时被打开了。
“那次通电话，我能感受到乔纳森的情绪有些不一样，听起来非常舒适和放松，让你无法相信他正承受牢狱之灾，”摩尔回忆道，“我们聊了很多，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里面的一些内容显然已经超过了兄妹情，更像是情人了。我问他这是向我求爱吗，他很笃定地回答是，我告诉他并不讨厌这样。”
摩尔对待爱情很认真，不想轻率下决定，她在与艾恩斯将关系提升到新的层面后，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摩尔将那次谈话称为“DTR”，意思是定义关系，她要与艾恩斯明确接下来要怎样发展，尤其是如何共同面对难度非常大的翻案尝试。
摩尔敞开心扉，她承认未来将是一条从未面对过的路，她会尽最大努力与艾恩斯在路上风雨同舟。在摩尔的倾诉结束时，迟迟没有听到艾恩斯的回话，只有阵阵啜泣声从电话传来。
2020年3月，艾恩斯的罪名被撤销，但他并没有立即出狱。密苏里州总检察长对于格林法官的判决两次提起上诉，但都被州最高法院驳回，这个过程让艾恩斯在监狱又多待了四个月。
在艾恩斯出狱后不到两个月，摩尔就与他完婚，两年后两人的爱情结晶小乔纳森出生。摩尔正式宣布退役，她的人生故事进入新的阶段，与艾恩斯共同迎接新的挑战，正如他们在新书中写的那样--
“我们是否实现了目标？如果没有，那就继续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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