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山东人坐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

2021-06-24 星期四
前几年陪一个作协朋友去山东采风,他说到了山东有机会一定要打几盘够级。

我问他够级是什么东西,他甩给我一本《深沉的玫瑰》,然后说,“我就这样告诉你,博尔赫斯在写诗时死去,而山东人则在够级中永存。”

“无论什么情况,只要当六个山东人聚在一起,那么够级便无可避免的开始了。”


六个人,四副牌,三人组成一个联邦,所有人分为两大联邦,还有对头,上手,分科,烧牌,四人乱缠……单单从规则复杂程度上来讲,山东的够级无疑属于棋牌游戏之中最嚣张的那一档,要是你从头开始学起,其难度丝毫不亚于用渣土车不慎洒下的河沙搓出一颗CPU。


光是那些繁琐的名词就让人心头一紧,就连在北外学习梵文的才子也要直呼不可战胜。

但在山东,够级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全民健体项目。


我在山东看过耄耋之年的老干部在公园勾心斗角,也见过民工兄弟手握三十二张扑克步步为营,我在青岛的海风中与够级的清洁工四目相对,也在济南的严寒里嗅探到宾馆中六人争科的紧张味道。

——我从未见过什么棋牌游戏能像够级这般风靡大街小巷,就像赛尔乔·莱昂内眼中从未出现过死在床上的牛仔。


实际上,不会打够级的山东人,就跟不会察言观色的交警队协警一样少见。即便在外省人看来,这个棋牌游戏显然过于复杂与臃肿,长着一副早已被时代所遗弃的模样。

但孔孟之乡的人向来擅长驾驭这种古老且精妙的文化,他们对倒装句,论语与够级的传承,都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能在几乎所有地方看见山东人民鏖战够级。

从前往济南的拥挤不堪的绿皮火车,再到人潮涌动的菏泽水浒好汉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够级。


在山东,够级已经跳脱出自娱自乐的范畴,它已逐步迈进了现代化,正规化,职业化的道路。

山东的很多单位都会不定期举办够级比赛,这个不定期可能是一周,也可能是三天。如果你周末骑着单车出门,晚上八点回家,那么在这个时间段内,你至少能够在不同的地方参与三场高规格的够级厮杀。


你也永远不用担心找不到牌局,因为建材家居市场开业要举办够级比赛,小区业主委员会换届要举办够级比赛,彩票中心开奖要举办够级比赛,甚至就连枣庄监狱的文体娱乐活动也是够级比赛。


此外,青岛电视台还搞了一个节目叫做《够级英雄》,这是当地的王牌节目。

《够级英雄》的播出时间为每晚八点五十到九点四十,它让晚上摸不到牌的山东人不至于步入怅然若失的境遇,真正做到了替观众排忧解难,几乎完美解决了够级的最后一公里问题。


够级不是那种迅速风靡全国却又在半年之后烟消云散的桌面游戏,它是山东人民最初也是最后的选择,它的玩法长盛不衰,它的故事永世长存。

够级需要你同时具备个人狠勇与团队攻坚手段,它的玩法复杂又缜密。你要垫牌与让牌,你要分清敌友,并且在关键时刻用王来干掉对方够级。当局势对你不利时,你还要学会为了联邦的胜利而放弃自己的利益。

有人说,六个人打一盘够级的计算量,要是放在币圈,甚至都可以挖出小半颗比特币。


点烧闷落,开头摸4 越摸越滋,过 3 有罪;挡三不挡四……

够级的另一个特色是规则多变,各地的规则都不一样,乃至于同一条街道上的不同小区,其规则都有细微的差别。

这种变化给够级倾倒了近乎于无穷的魅力。这就是说,当二栋的远征军对四栋三单元发起一场无畏远征时,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是在重复一件贯穿了生命的琐事。


即便我当年在少年宫蝉联过三届德州冠军,但在我面对够级的尔虞我诈时,我仍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被黑手党盯上的舞女那样怅然失措。

在够级面前,我将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对山东人而言,够级大概是某种从一而终的信仰。

那次去山东,我曾经问过一个当地来给我们接风的哥们儿,够级是不是在山东很火,他摇了摇头,表示够级不是火不火的问题,够级是山东人生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就像《圣墟》之于辰东”,我说。

“不,就像辰东之于辰东”,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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