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直播真相:被干预后的“贫困”奇观

2021-11-16 星期二

四川凉山州美姑县九口乡勒合村,彝族男孩吉克尔布站在一所破旧的房屋前。一盏补光灯打在他的脸上,映照着脏兮兮的脸庞。


他对着镜头,带着哭腔稚嫩地说,自己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妈妈,只能帮邻居干活赚点钱来照顾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他的话随后被编辑成一段叫“叔叔,只能这样了”的视频。视频火了,获得10万+点赞和3.5万+的评论。


没过多久,凉山州美姑县公布了一个调查结果:这则视频是发布者“吕先生凉山行”用鞋子、 衣服和学习用品诱惑吉克尔布拍摄的。房子是安排的,脸上也是刻意弄脏的。卖惨的剧本完全为博取流量。《人民日报》公号针对此事发布了一篇名为《删除!道歉!》的文章。


在凉山,这种卖惨并不是孤例,很多彝族居民都靠短视频或直播讨生活。向外界展示“贫困”是很多播主的流量变现砝码。这与当地政府的脱贫叙事产生了冲突。镜头内的凉山彝族生活也因为所谓“卖穷”而变得模糊不清。


2021年暑假,中山大学人类学博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讲师姬广绪带着人类学研究的课题,和学生一起,走遍大凉山五个原贫困县,走访了21个彝族主播,试图还原凉山彝族青年在数字媒介影响下的生活真相。






文|姬广绪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讲师

中山大学人类学博士






#01

悬崖村


彝族汉子某色拉博在紧贴山崖的2556级钢梯上,飞速攀爬,他身后是垂直距离约800米的高耸悬崖。这里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支尔莫乡阿土勒尔村,又称悬崖村。


这个村处于美姑河大峡谷断坎岩肩斜台地,所在位置就像三层台阶的中间那级,海拔1400多米。以前村民们只能使用树藤编织的藤梯往来悬崖峭壁,如同生存大冒险。村民某色拉博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图|悬崖村


没想到,2016年5月24日,新京报发了一篇《悬崖上的村庄》的文章,彻底改变了悬崖村和他的生活。悬崖村因为报道一夜成名。人们无法相信现在还有人生活在一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穷困之地。就在报道后不到三个月,“悬崖村”用钢管搭建的楼梯代替此前老旧藤梯。2016年11月初,新天梯建好。年底,村里通了4G网络。


图|“信息天梯”


法国作家德波在他的《景观社会》中说:“在现代生产条件占统治地位的各个社会中,整个社会生活显示为一种巨大的景观的积聚。直接经历过的一切都已经离我们而去,进入了一种表现。”中国社会开始经历“影像物品生产与物品影像消费为主的被拍摄的景观社会”,大凉山的彝族年轻人也被卷入到这场景观社会的营造和展示过程中,而背后支撑他们的是日益完善的数字基础设施。


今年暑假我带着我的学生顺着钢梯爬进悬崖村。钢梯一侧是村民攀爬用过的现在已经废弃的藤梯。在钢梯山还可以看到,悬崖一条粗粗的光缆就顺着钢梯的方向一路蜿蜒着通向悬崖村,而正是这条“信息天梯”打开了某色拉博和村民的另一个世界,让他们按下加速键与世界联通。


一个凉山州商务局的干部和我说,凉山州每年的移动互联网的数据流量使用在全省排名第二,这个说法在我整个田野调查的过程中得到了一种直观的感受印证。


图|“信息天梯”


这加速联通带来的变化,也让某色拉博始料未及。


2018年,他偶然看到游客手机中的短视频,感觉“很好看,很吸引人”。游客提示拉博可以利用悬崖村的火爆IP制作短视频,拉博心动了。他注册了一个抖音账号,成为了悬崖村最早的网红。


网络拍摄的重要地点是钢梯。攀爬钢梯比想象中艰难许多。我来回一趟累得气喘吁吁,用了四个半小时。而某色拉博下山,他最快只要15分钟,上山,他最快只要30分钟。他至今仍然保持着上下钢梯速度最快的记录。因此他的抖音账号名叫“悬崖飞人拉博”。但拉博一开始也并不是只想在钢梯上飞。某色拉博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曾经到外地厂里打过工。但是村里的习俗是一旦兄弟分家,最小的儿子必须回家承担起照顾老人的责任,当哥哥结婚分家后,某色拉博就回到家开始了种玉米、放羊的生活。


当上初代网红后,他最多时每月靠着直播打赏和带货能收入2万元。他在网络上的影响力迅速成为村里的名人,曾经被邀请到成都等大城市去做节目。至今,某色拉博的抖音账号说明里还写着“本人上过:中央电视台中央一频道,中央二频道,中央四频道,央视七频道,中央十三频道,香港TVB,在电影频道跟周迅一起做过评论,动漫微电影,(云端上的幸福)主角等”。这些经历都是他在成为主播成名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在某色拉博的带动下,村里的年轻小伙子小姑娘都开始跃跃欲试,买来手机、充电宝和手机支架,注册抖音账号,打开视频羞涩地从第一声“家人们,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开始,进入借由网络平台编织的新生活。



图|悬崖村小卖部,这里也是一个网红打卡点


有人做主播,有人却对此仍然怀疑。


我在悬崖村上见到了当时村中为数不多的没有参与直播的年轻打工人吉克(化名)。他说自己是家里的长子,18岁辍学后就开始到青岛去打工,期间换了很多家厂,现在他已经27岁了,仍然每年出去打工。


他说自己性格内向,害怕在屏幕前讲话,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没有社交的压力。明年吉克和老婆还是会出去打工,因为家里在沐恩坻社区只分了一套两居室的安置房,自己还有两个弟弟,家里七口人全靠和老婆两个人的收入维系,压力很大。现在年龄最大的弟弟在读高中,学习成绩一般,他想多赚些钱在县城给弟弟开一个小超市糊口。自己也还想多赚些钱再买一套房子。


图|博物馆中模型还原的凉山彝族曾经的居住情况


自从悬崖村出名后,和自己同龄的不少同村年轻人靠直播带货赚了钱,但是他说这些不是长久之计。村子的热度近一年已经大不如前,游客越来越少,村里的几家客栈也都经营得并不景气,要想致富还是要靠国家的政策和自己的努力。 





#02

这就是她的日常,这就是她的生活


女人们对于视频平台比男人显得更为热情。我采访到的彝族主播里有67%是女性。她们在直播中更加愿意使用美颜功能。


彝族地区因为海拔较高,光照时间长,紫外线辐射强烈,这里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普遍肤色较黑。为了取悦粉丝,更加迎合当下流行审美,女孩子在视频制作和直播的过程中喜欢把美颜功能开得很大。但是彝族人在体质特征上有区别于汉族的特点,法国探险家多隆在《彝藏禁区行》中这样描述他见到的彝族人:“他们的头部有点像欧洲人,还有几分像印度人。当他们在头发上饰以羽毛时,竟有点像漂亮的印第安人。”


图|彝族女孩阿西


从我个人角度看,彝族的小伙子、小姑娘都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而这种美绝不是千篇一律的美颜技术能够体现的。相反可能是因为她们自己的“底子”太好了,美颜过后的身形有点落回俗套的感觉。


相比于拍视频段子,她们更喜欢用直播的形式与粉丝互动。主播往往衣着邋遢,背景通常为一处破旧的房屋或者空旷的野外,有时甚至与家畜同框。在直播的过程中,主播通常刻意表现出生活的艰辛和生活条件的艰苦。例如有的主播蹲在户外直接将地里种的圆根拔起来简单擦拭就大口吃起来。有的主播将煮好的方便面盛在一个肮脏不堪的脸盆中喂给自己的弟弟妹妹。粉丝们观看这种“贫困”,完成内心中对自己现有生活“富足”的认同,收获了一种心理上的爽感。彝族主播则通过呈现出一种差异化的生活方式,将注意力转化成流量变现,增加收入。


图|悬崖村里的民居


阿西,一个19岁的小姑娘,家住在昭觉县的一个偏僻村庄,是抖音平台上一个“头部”彝族女主播。网络上关于她的评价呈现两个极端。一种极端正面的评价认为这个19岁的小姑娘是彝族青年自我发展的典范,代表了当代彝族社会从“要我脱贫”到“我要脱贫”的发展观念转变。在阿西16岁的时候,她被村里的同乡带到青岛打工,因为当时家里特别贫穷,16岁的她长得比同龄人都要矮小,工厂员工制服的最小尺码她都穿不上,工厂担心一眼被看出是童工而惹上麻烦,没有录用她。无奈她被同乡带回了家。在随后的两年中她又和村里的人一起打工。但是因为年纪太小,每天晚上睡不着觉,躲在床上偷偷地哭,因此做不了几天工就会被送回家里。


其实阿西是家里最大的女儿,看上去要比她实际的年龄成熟许多。因为不适应外出务工的生活,2020年,在接触到了短视频后她便毅然投身其中。她给自己的定位是带货主播。每天早上八九点钟开播,直播的场地多半是在奶奶老宅门口的山坡上。在直播平台上,她会不断简单重复性地回答网友的提问,同时兜售凉山的土特产。


花椒是她最重要的带货产品,也是她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今年暑假我从盐源县城开车一个半小时到了她的家里,看到了她直播时的真实情景。第一眼见到她,似乎和当地的年轻女孩没有什么不同。她穿着朴素,皮肤被晒得黝黑,因为知道我要来,提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擦了鲜艳的口红。她和我想象中的坐拥296万粉丝的网红完全不一样,镜头前和镜头外没有太大的差异,在和我聊天的时候她就把手机对准自己的两个妹妹,其中一个大一些的妹妹继续回答网友的提问,另一个小妹妹则靠在姐姐身上写作业。


图|阿西的两个妹妹


我问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么破旧的生产房前面直播时,阿西说这里就是她们一家人平日劳动的地方,家里的猪、羊和牛都养在这里,白天爸爸把牛羊赶到山上,晚上再赶回来圈起来。


图|阿西家的生产房


秋天时候打荞子也是在这里。因为自己家的地就在附近,这里地势相对平坦,打好的荞麦就储存在生产房里。


对于她来说边直播边劳动就是她的日常生活。她说自己并没有刻意去“卖惨”,也并没有给自己立一个想要被同情的悲情人设。她摊开手给我看了前一天打荞麦手上磨的水泡,水泡破了留下淤痕。这是她的日常,这就是她的生活。


图|阿西手上的水泡


她说做主播这一年的确赚了很多钱,在抖音平台上每卖出一袋一百克的花椒可以赚五毛钱。卖一袋五百克的花椒则可以赚八块钱,我不知这种定价方式是怎么来的,她说每天直播最多会有三万人同时在线,最少的时候也有五六千人,每天直播大概四五个小时,好的时候可以每天卖出两千单左右的花椒,每个月的收入平均会有三四万块。


这些赚来的钱她都用来改善家里人的生活了,她给家里买了一百只羊,十头牛。现在全家人的开销都由她负责,赚来的钱也都由妈妈保管。即便如此她每天还是要干农活,帮助父母分担家里的家务,不然爸爸就会骂她。爸爸一直不理解她做的事情,但当有钱交给妈妈时爸爸也会很开心。她说自己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直播间里的暖心的话语也让她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但是自己也深受直播间的话语暴力折磨。自从在抖音上小有名气之后,抹黑她的谣言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有人说她已经嫁人生了孩子,还有人说她自己有房有车,背后有团队在操控直播“卖惨”。每次直播时她都要和那些“黑粉”在直播间争论,甚至有几次她情绪失控崩溃大哭。


阿西说抖音平台对于直播时的表达和行为监控非常严格,她也深知其中的“潜规则”。直播时她会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些导致下播的敏感词汇。因为两个妹妹还未成年,每次直播时,但凡妹妹出镜,她必须在镜头中,否则就会因违反抖音规则被处罚。她在回答网友询问关于出镜妹妹的年龄时也会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表现得成熟而老练。阿西还谈到了一个在直播中把握尺度的问题,她说现在凉山州已经脱贫了,作为凉山的彝族有义务和责任向外界宣传这里的山山水水,现在幸福的生活。所以入镜的画面绝不能够刻意地炒作“贫困”。当我即将要结束访谈想要和她合影留念时,她说背景只能对着大山,而不能把破败的生产用房拍进镜头里。 


图|阿西和作者背对青山的合影


走出凉山,我仍在平台上关注着阿西的动态,追踪着她的线上生活。当我每次进入阿西的直播间或者观看她的短视频内容时,每每会发现有网友对视频中的生活场景进行评论,而其中更多的是震惊和质疑,“现在还有这么穷的地方吗?”




#03

“检讨”与“乞讨”


关于穷的观感总是相对的。


陈东(化名)是我在悬崖村钢梯上遇到的一名主播,当时他正背着一整箱的景田矿泉水从钢梯往上爬,步履蹒跚累得满头大汗的他手里拿着手机和充电宝一边爬一边气喘吁吁地和直播间里的“老铁”讲着自己今天发生的故事。 


因为我在抖音关注了他,所以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我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准备拍一张他直播的照片。他在看到后立刻喝止我,不可以拍他。


我当时想以出画入画为职业的主播不应该“晕”镜头才对,这其中一定有故事。我和他套起了近乎,说是他的粉丝,在抖音上关注了他,这次就是专程来看他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说我可以“取关”他,也不可以给他拍照。而且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愤怒。我放慢了脚步,开始和他攀谈,试图缓解他愤怒的情绪,了解这背后的原因。陈东可能也累了,停下来坐在了钢梯上对着手机中直播间里的老铁们回答着问题。我表明了来意,介绍了我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当他得知我并不是记者时才慢慢放松下来,将手机的镜头对准钢梯对面的大山,从兜里掏出烟,点着了,开始和我聊起了他的经历。


图|作者与一位叫拉者的主播聊天,他是村里的贫困户,是一个残疾人


陈东是悬崖村的村民,有六个孩子,全家的收入依赖花椒,钢梯修好之前全家人的生活过得紧紧巴巴,钢梯修好后,旅游的人多了,他开了一个小超市,卖点水、烟、方便面贴补家用。和村里的年轻人一样,陈东从2020年开始玩起了抖音,拍摄悬崖村的风光和自己上下钢梯的日常,还积累了27万粉丝。他说当年第一个来报道悬崖村的记者,就是拍了自己送儿子上学爬藤梯的图片才让悬崖村火起来的。说到这里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1981年出生的陈东面部消瘦,骨骼分明,是悬崖村倒插门的女婿,六个孩子都在读书,最大的女儿在读高中,最小的也上了小学。一些社会爱心人士在报道中看到了他的故事主动“一对一帮扶”资助他的孩子读书生活的费用,这让他的经济压力小了不少。不过他还是抱怨现在孩子读书的开销大,家中的经济收入捉襟见肘。


图|陈东在攀爬钢梯的路途中直播


让陈东犯难和不满的是关于他的户口问题。悬崖村现有精准扶贫户21户,陈东家因为户口不在悬崖村,所以不算精准扶贫对象。悬崖村贫困户每人每年有政府补助,另外还有每人1000元用于购买种猪种鸡,两笔加在一起有接近一万元。但陈东家享受不到这些政策。他想不明白他买了房子,老婆也是这里的人,原来村里同意接收他们的户口,现在悬崖村开发旅游了,又不同意接收了。“怕我分走开发带来的好处。因为国家要发展,第一个老家被淹了,现在第二个老家不给我转户口不让我发展。我们家是悬崖村唯一一家没有户口的。”


为了贴补家用,陈东的大女儿和二女儿放假了要在钢梯上卖水,有一次大女儿从下面背了一箱水从钢梯回家,来悬崖村采访的一个记者将女儿背水的画面拍下并发到了新闻媒体上,配了一些扭曲事实真相的文字,导致他们一家人被政府相关部门批评,并要求他们写检讨。


图|悬崖钢梯上,陈东的两个女儿


陈东认为这个事情对他们的伤害很大,至此以后他对于如何被呈现在镜头中变得非常在意。面对生活的窘境,陈东说自己拍抖音、发视频就是为了用这样的方式改善生活,让自己的六个子女能够安心读书,将来改变命运,走出大山。他甚至自嘲说现在自己就是在网络上“乞讨”,乞求大家出于同情的打赏。




#04

修正网红


陈东的“乞讨”式呈现,是凉山脱贫工作一直试图摆脱的。


我在悬崖村整村搬迁安置的新社区沐恩坻社区中就看到为了让搬迁后的彝族百姓过上更加“文明”的生活,社区的社工鼓励居民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通过签订好生活习惯承诺,例如每周洗一次澡,一个月剪一次指甲,完成任务的居民就可以获得相应的积分换取洗衣粉、洗手液等奖品。


凉山不仅通过改建庭院等方式改善彝族居民居住环境和改变洗脸、洗手等生活方式,还希望通过培植网红,展示脱贫成果。


图|彝族党员承诺改善生活方式


2019年凉山州宣传部就请今日头条和腾讯的业务专家来凉山培训,带领网红们到昭觉县实地拍摄,提高凉山宣传系统、县(市)融媒体中心、网红的拍摄制作水平。


抖音四川在今年8月就与凉山州合作开启了“上新了凉山——凉山新风貌抖音短视频大赛”,全面直观展现凉山脱贫攻坚成果和乡村振兴工作。截至2021年11月,此活动话题“#上新了凉山#”在抖音共计播放1.1亿次。浏览此次话题中的视频给粉丝建构出一套全新的关于凉山的话语修辞。这里人杰地灵、山川秀美、物产丰饶、民族文化历史悠长。而即便是关于劳动的场景也体现的是彝族人勤劳能干的优良品质。


我似乎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彝族青年草根主播的媒介形象,这种形象似乎更加符合国家的主流话语对新时代彝族年轻人的期待,悬崖村的木果就是这种全新凉山主播的代表。


沐恩坻安置社区是悬崖村居民木果的第二个家,去年全家人从悬崖村搬到了这里,因为分的房子面积较小,父母年迈不习惯县城的社区生活,木果就在县城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一间房子给父母住,自己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搬进了沐恩坻社区。平日里小两口经营着一家“西尼吾商铺”的小超市。这个超市总共投资了15万元(房租一年26400元,拍卖佣金3000元,人工费14500元,还有水电、装修和进货费)。这些钱一部分来自于银行贷款(5万元),一部分是向朋友借的(2.5万元),剩余的都是自己攒的。目前超市刚营业一个多月,每天从上午八点营业到晚上十点半。生意还不错,木果说他之所以会想在这里开超市,是因为过去他们在山上生活可以自给自足,但是现在搬下来之后,虽然有不错的房子可以住,但是没有了收入来源,所以开个超市让老婆看店,顺带照看三个小孩(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自己还是做直播带货。


木果告诉我他是从2019年的时候开始玩抖音直播的,当时和朋友一起随便玩一下,但是没想到关注的人越来越多,所以他们就开始自己学着做视频,一两天就发一个段子,因为时间太长不更新会被粉丝忘记。通过这个直播平台,木果认识了不少的人,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自己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他说有北京的粉丝姐姐给他送冰箱,浙江的粉丝大哥给他寄东西,他自己也通过在网上与人交流,学会了很多汉字,每年通过直播可以获得2-3万元的收入,最多的时候赚到过4万块钱。从2020年开始木果在抖音、今日头条还有西瓜视频上做直播带货。他不卖惨,也不展示穷困,相反积极和政府合作,之前还去德昌帮当地商务局宣传带货,口碑不错。


图|木果在直播


网红们或许早就意识到了凉山对贫困叙事的要求变化。他们正小心地避开发展话语的管控,拥抱去除贫困印象的话语表述,谨慎地继续用贫困信息实现个人平台流量的累积和商业变现。





原文地址: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