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全国第一家考古博物馆？
如果2020年之前，对于这个问题，很多人可能首先想到的是陕西考古博物馆。从2012年筹建，2017年奠基，到2019年9月正式开工建设，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陕西考古博物馆作为“全国首座考古博物馆”的形象早已经深入人心。
但是2020年之后，随着中国考古博物馆和洛阳考古博物馆的相继对外开放，这一说法遭到了不少人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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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首座考古博物馆”
其实是个伪命题
我国数千座博物馆中，名字含有“考古”二字的博物馆大概有十几座。公开对外宣称是“全国首座”的考古博物馆有三座，分别是陕西考古博物馆、中国考古博物馆和洛阳考古博物馆。
仔细鉴别这三座博物馆的介绍资料可以发现，它们对外宣传中的“全国首座”实际上存在着很容易被忽略的差别。
洛阳考古博物馆，由于依托隋唐洛阳城遗址南城墙而建，所以正式的对外宣传是“全国首座遗址型考古博物馆”。
▲洛阳考古博物馆外景 图源网络
位于北京的中国考古博物馆，不仅是“国内第一家获得中央机构编制委员会批复的国家级考古博物馆”，而且是“我国第一家以考古命名的博物馆”。
▲“中国考古”网页截图
▲中国考古博物馆 图源“中国考古”网
事实上，严格来算的话，我国第一家馆名中含有“考古”二字的博物馆是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1993年5月建成开放，这也是我国高校中第一座考古专题博物馆。不过这座博物是以文物和艺术品的收藏展览为主，与考古学的关系并不是很大。类似的还有2019年9月开馆的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
陕西考古博物馆在不同时期的定位，官方的表述虽略有不同，但大体一致。比如2012年筹建之初，博物馆的定位是“中国第一座考古博物馆”。2017年在奠基仪式上说，陕西考古博物馆是“由省政府投资建设的国有大型博物馆，定位于建成全国乃至世界首座展示考古工作和考古学科发展的专题博物馆”。2020年在博物馆展陈概念方案征集公告中说，陕西考古博物馆是一座“集科研、公众教育和社会服务为一体的，重点展示考古学科发展史及最新考古成果的全国首座考古类专题博物馆”。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官网截图
不同时期官方表述的变化，是陕西考古博物馆的定位逐渐清晰化的过程。
一个是“第一家以考古命名”，另一个是“首座遗址型”，还有一个是“首座考古类专题”，三座博物馆官方表述的差别之下，已经将各种不同类型的“第一”区分的清清楚楚。因此，网上争论的“全国首座考古博物馆”这个称号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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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设考古类专题博物馆
陕西是认真的
相比于综合类博物馆，专题博物馆是以某一个方面的具体内容为主要展陈对象的专业性博物馆。比如宝鸡的青铜器博物院、杭州的中国丝绸博物馆、景德镇的中国陶瓷博物馆等等。
▲景德镇中国陶瓷博物馆 图源网络
2021年是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100周年，但是系统展示考古学作为一门学科的专题性考古博物馆在中国却是一个新生的事物。与考古学有关的主要是历史类和遗址类博物馆，历史类的博物馆以考古出土的文物来佐证观点，遗址类博物馆则以考古发掘之后的遗迹保护、研究和展示为主要目的。考古本身并不是这两类博物馆要展示的核心，而是处于陪衬地位，起到辅助作用。
作为我国考古重镇的陕西，长期以来有责任、有义务也有能力建设一座展示考古学发展历史及最新考古成果的专题博物馆。由此，陕西考古博物院应运而生。
▲陕西考古博物馆效果图 图源网络
陕西考古博物馆分设“一馆五中心”，包括考古博物馆、科技考古中心、考古信息（图书资料）中心、考古学术（公众考古）中心、后勤动力中心及科研中心。其中考古博物馆包括陕西考古史基本陈列和重要考古新发现陈列两大部分。
从这可以看出，陕西考古博物馆的定位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考古博物馆以文物的保护、收藏、陈列和展示为基本职能的范畴，而将博物馆的功能聚焦到考古学本身的历史和最新发现上，并且延伸到了与考古有关的科学研究、学术交流、公众教育和社会服务等多个层面。
位于北京的中国考古博物馆，也叫“中国历史文化展示中心”，以“仓储式陈列，沉浸式体验”为特色，将重点放在考古发掘出土的文物、古籍、档案等的陈列展示以及为观众营造的视觉、听觉、触觉等全方位的沉浸式文化体验上。洛阳考古博物馆由于建在隋唐洛阳城遗址的南城墙里面，所以除了文物展示区和互动体验区之外，还包括一部分遗址展示区。
这两座与陕西考古博物馆相比，在功能设置上单一了很多。
功能相对单一主要是由于博物馆的建设规模小。这两座博物馆都是利用已有建筑进行改造装修后对外开放，中国考古博物馆位于中国历史研究院大楼南侧的1到4层，展厅面积是7000多平方米。投资1600万元的洛阳考古博物馆展陈面积约3000多平方米，共展出269件精品文物。
陕西考古博物馆属于完全新建，占地250亩，总投资约5.5亿元，建筑面积达3.6万平方米，从投资额和建设规模上来说，是以上两座博物馆的数倍。更大的面积为博物馆功能的拓展提供了充足的空间。
除了功能设置和建设规模不同之外，主管单位的不同也决定了这几座博物馆在等级和展陈内容上的差异。
中国考古博物馆由中国社科院中国历史研究院主办。洛阳考古博物馆是一座市级博物馆，由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建设管理。
陕西考古博物馆隶属于陕西省考古研究院，是在陕西省政府和省文物局的支持下新建的一座省级考古博物馆，重点是展示陕西省的考古历史和考古发现，同时又以陕西考古的发生、发展折射出中国考古学的历史变迁。
陕西“认真”修建一座考古博物馆的态度还体现在时间上。早在2012年初，陕西就正式宣布筹建中国第一座考古博物馆，彼时的这一决定，现在看起来依然非常大胆和超前。2013年3月陕西省发改委批复同意项目立项，标志着博物馆进入实质性准备阶段。陕西考古博物馆选址位于西安市长安区郭杜街办周家庄村南，东邻千年古刹香积寺，2017年12月举行奠基活动，2019年9月正式开工建设，2022年将建成对外开放。
▲2017年12月28日，领导与嘉宾采取田野考古发掘的形式为考古博物馆奠基 图源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官网
▲2019年9月8日，陕西考古博物馆正式开工建设 图源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官网
相比于陕西考古博物馆“十年磨一剑”的漫长，中国考古博物馆和洛阳考古博物馆的建设周期要短得多。
中国考古博物馆是2019年3月启动展陈大纲策划，7月开始展厅装修改造，12月完成建设与布展工作，12月下旬开始内部试运转与修改完善，前后共历时9个月。洛阳考古博物馆从2020年8月开始筹建，10月10日对外开放，用时2个多月时间。
不论是从筹备时间、立项时间、开工时间，还是从投资金额、占地面积、建筑面积，再到博物馆的整体布局、功能分布、展陈设计和藏品的丰富程度，陕西考古博物馆作为“全国首座考古类专题博物馆”都是名正言顺，当之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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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磨一剑的背后
是数代考古人的坚持
2012年2月，著名考古学家安家瑶曾在政协提案中希望由国家立项，依托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建立全国第一座国家级的考古博物馆。
▲1996年，安家瑶在大明宫含元殿遗址发掘现场。安家瑶曾任社科院西安研究室主任，主持发掘了唐长安城圜丘、大明宫含元殿、太液池、丹凤门、西明寺等重要遗址。图源网络
对于同年陕西提出要建立全国首座考古博物馆的消息，曾长期在西安工作的安家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是很高兴，为陕西高兴”，但同时也觉得“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有这么多年考古的经历，没有率先成立第一个考古学博物馆非常可惜”，“让陕西抢先，我心里还是有点泛酸”，“这也是我的提案非常着急的原因之一”。她希望“要建的考古学博物馆要争取在国家立项，让文化部、发改委、财政部拨钱，建立一个更大型的具有国家形象的，能展示国家软实力的考古学博物馆”。
安家瑶希望建立一座国家级考古博物馆的梦想，终于在2020年初得以最终实现。
与其他建筑不同，博物馆是一种独特的公共建筑形式。一座博物馆从最初的筹备、立项、选址，到文物征集、资金筹措、建筑设计、开工建设，再到后期以展陈为目的的文献收集、社会调查、文物研判、历史研究、构思结体到大纲写作，整个过程环环相扣，耗时日久，难度巨大，是一个非常庞大复杂的系统性工程。
况且十几年前，考古博物馆在中国属于新生事物，社会对于考古博物馆的认知还存在许多盲点和误区。要结合陕西省的经济发展水平和文博事业发展的实际情况，新建一座有陕西特色而不同于一般历史类和遗址类的考古博物馆，数年来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没有任何现成的经验可供借鉴，可谓难上加难。
北京的中国考古博物馆，从安家瑶研究员最初提议到最终建成开放，足足用了8年时间，这还是在中国社科院、国家文物局、北京市文物局的大力支持下，利用已有的建筑进行装修改造的结果。相比于北京，以陕西一省之力，从无到有新建造一座功能更齐全、规模更庞大的考古博物馆，其难度可想而知，花费更多的精力和更长的时间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切的背后，如果没有数代陕西考古人对考古学的热爱、责任和担当，没有超前的眼光和魄力以及长期的努力和坚持，陕西考古博物馆是不可能从图纸变为现实的。
▲2022年即将开放的陕西考古博物馆平面图 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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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博物馆的春天要来了？
近些年，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博物馆和考古学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热点话题，将二者结合起来的考古博物馆也从新生事物逐渐走进大众的视野，一批与考古有关的博物馆也于2020年前后在全国各地拔地而起。
河北省在2020年就有两家考古博物馆对外开放。9月份开放的北朝考古博物馆位于磁县，展出的1000多件文物大都出自数十年来北朝考古发掘出土的文物。邺城考古博物馆位于邯郸市临漳县，是在2015年建成开放的佛造像博物馆的基础上经过升级改造后，于2020年12月更名为“邺城考古博物馆”并对外开放，主要展出的是2012年邺城遗址北吴庄佛造像埋藏坑出土的文物。
▲北朝考古博物馆展厅 图源网络
2020年4月10日，由原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山西省民俗博物馆2家单位新组建的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山西考古博物馆）正式挂牌成立。原山西民俗博物馆驻地太原文庙的展陈方向将由民俗转向考古，未来太原文庙展陈空间将作为博物馆开放，并依托山西的出土文物资源和已有的考古学科研团队和研究成果，创建具有考古学特色的考古博物馆。
▲山西考古博物馆自称是全国第二家省级考古博物馆 图源网络
除了以上已建成的考古博物馆，另有两家考古博物馆正处于建设和规划阶段。
苏州考古博物馆位于越城遗址保护区以北，将博物馆与遗址保护区相互融合，总建筑面积9480平方米。从2018年底开工以来，目前已经完成主体工程建设，计划2023年建成投用。
▲苏州考古博物馆效果图 图源网络
2021年底国家海洋考古博物馆落户青岛，这座依托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的国家级博物馆规划占地面积44亩，总建筑面积约2.6万平方米，总投资约4亿元。规划设置国家考古研究中心展区、水下考古修复展区、水下考古巡展展区、青岛海洋考古展区四大展区，建成后将成为集中展示我国海洋考古历史和考古成果的一流博物馆。
考古博物馆在中国才刚刚起步，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考古学是一门独立的学科，有自己的理论、方法、技术手段、语言表达和叙事方式，考古博物馆作为国内一种新兴的博物馆形态，应该不断思考：在未来如何凸显考古学的专题性；如何做出与遗迹和文物的保护展示为主的遗址类博物馆和历史类、综合类博物馆不同的特色；如何在专业和特色的基础上，面向社会大众的时候在展陈上处理好专业和科普的关系并平衡好二者之间的矛盾。这些问题，即可适当借鉴国外的先进经验，又要更多地结合中国的实际。
期待在未来，更多与“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相适应的考古博物馆，如雨后春笋般诞生在中国大地。
作者：乌冬
陕光灯（shaanlight）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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