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由家庭暴力引发的恶性案件
2021年11月25日，年仅20岁的云南宣威人陈昌雨在微博上发布视频，控诉“父亲烧死了母亲”。在他的讲述中，40岁的母亲禹秀英常年被父亲陈某卫家暴，离家出走很多次，又无奈回去，最后被泼汽油烧伤去世。但这一控诉也引发了非议。今年7月21日，这起备受关注的“云南男子控诉父亲家暴烧死母亲案”一审在云南曲靖市中院开庭审理。陈昌雨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陈某卫在庭上否认指控，并称母亲禹秀英自己泼的汽油，不知道火怎么烧起来的。但在案证据、证人口供可以证实其犯罪行为属实。中国新闻周刊获悉，陈某卫系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起诉。因陈某卫或构成累犯及其他情节，检察院的建议是从严惩处，但并未给出具体的量刑建议。在他刚出生不到2个月的时候，陈某卫就因犯抢劫罪，获刑10年。直至2008年左右，获得减刑的陈某卫提前出狱。消失多年的父亲突然返回家中，作为儿子的陈昌雨却没有等来渴盼已久的“父爱”。在此之前，他与母亲的生活虽然简朴，却很温馨，父亲的归来反倒打破了这一切。在陈昌雨的控诉中，陈某卫经常会无端殴打母亲，工具包括水烟筒、啤酒瓶等等，甚至不会避讳他。他自己也时常因为一些小事，遭到父亲辱骂殴打。在村子里，陈某卫主要做一些贩牛的生意。因为牵不住一头小牛，摔了跟头，陈昌雨就挨了父亲的一顿毒打。因为想不开，陈昌雨还喝过“敌敌畏”，幸运的是，他被母亲禹秀英及时发现，在洗胃过后捡回一条命。直至2013年，陈某卫又因犯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二次入狱，获刑3年。回想起来，父亲的“缺席”却是陈昌雨和母亲最平静的时光。那段时间，母亲外出打工，供自己上学。有了收入，母子二人相互依靠。然而好景不长，陈某卫出狱的那年，正值陈昌雨中考结束。因为害怕父亲的暴力，陈昌雨选择远赴他乡打工。彼时，禹秀英则辞掉了餐厅里的服务员工作，回了家。陈昌雨惦念着母亲，他与母亲约定好每天要视频一次，但母亲总是“报喜不报忧”。陈昌雨说，二次出狱后，父亲暴戾的性格仍然没有改变。事实上，陈某卫的牲口生意境况不赖，但却不愿意给母亲生活费。相反，陈某卫还经常指责禹秀英“白吃白喝”。无奈的时候，禹秀英只好在微信上找陈昌雨借钱，有时候只要50块钱。辱骂、殴打行为更是变本加厉。那几年，陈昌雨尽量避开与陈某卫接触，但他也觉得这不是办法。2019年春节，陈昌雨向父亲发起了“挑战”。看见父亲用刀指着母亲，他走上前问道：“你是不是要杀了我妈？”陈昌雨回忆说，陈某卫先是愣了一会，随后对着自己的手臂砍了几刀。接着，又开始踢打母亲和他。陈昌雨报了警，但被告知是家务事。禹秀英也不是没想过逃离。她多次外出打工，但总被陈某卫找到，并劝回。在陈昌雨看来，母亲也是因为深知父亲的性格才回去的，“我外公、外婆，他们都在老家”。2020年，陈某卫将禹秀英起诉到法院，要求离婚，理由是禹秀英经常离家出走。他还索赔禹秀英此前做心脏搭桥手术的10万元医药费。但因财产问题未协调完毕，离婚的事情又不了了之。更大的变故还在后面。2021年3月14日深夜，云南省宣威市述迤村，一户农家突然起火，陈某卫及妻子禹秀英均被烧伤。那时在广东汕尾打工的陈昌雨，还不知道家中发生了如此变故。母亲先是向他解释，不接视频的原因是在医院里看护一个亲戚。母亲也没有告诉他，医院已经为其下发了一次病危通知书。但陈昌雨还是从亲戚那听到了一些消息。3月22日，陈昌雨从广东赶了回去。面对眼前躺在病床上的人，他惊愕不已，母亲的烧伤面积达到了55%以上。“等我赶回到医院，不敢相信躺在床上的那人是我妈妈。她的身体包裹着纱布，时常因痛苦而发出无望的呻吟。”医院出具的报告则写着“颜面颈、躯干、四肢多处汽油烧伤6小时”。当晚，在陈昌雨的追问下，禹秀英称这把火是陈某卫放的。陈昌雨随后报了警，并为母亲拍摄了视频记录。据禹秀英自述，因其不想与陈某卫睡一起，自己抱着被子睡到沙发上，陈某卫就拿汽油壶进来泼，并点了火。陈昌雨称，报案后，警方随即找到陈某卫做记录。面对执法镜头，陈某卫供述了放火的事实，并称是因为“不想活了”。那场大火过后20天左右，陈某卫出院了。3个多月后，年仅40岁的禹秀英不治身亡。医生曾给出包括植皮、转院在内的医疗建议，但费用高昂，而陈昌雨的积蓄已经耗尽，还欠下了不少债务。尸检报告显示，禹秀英因烧伤导致感染中毒休克死亡。陈昌雨想为母亲讨个公道。如今在他的表述中，陈某卫是个坏人，他已经不再愿意把陈某卫称为自己的“父亲”，因其从未对家庭负责过。他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母亲的遗愿也是希望能严惩陈某卫。2021年11月25日，陈昌雨在社交平台上发出了对父亲的控诉。他为此受到一些亲朋的非议，“那是你父亲，不应该报警”。此案随后引起舆论关切。中国新闻周刊注意到，最初警方立案时，将本案的案由表述为涉嫌故意伤害罪。但在起诉阶段，该案由被变更为涉嫌故意杀人罪。陈昌雨与外公外婆联名提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请求，包括对陈某卫判处死刑，并且赔偿受害者的医疗费、丧葬费、交通费、误工费、精神抚慰金等。陈昌雨一方的委托律师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虽然精神损害赔偿在刑事、刑诉民的案件当中很难被支持，但本案中，像陈昌雨，以及被害人的父母，实际上受到的精神伤害非常大。该律师介绍，陈昌雨的外婆耳朵听不见，外公因患有疾病也在住院，但他们都坚持要参加庭审。考虑到被告人可能不具备赔付能力，律师团队也希望能为他们申请到司法救助。“陈某卫此前也曾有过家暴行为，这是一个由家庭暴力引发的恶性案件，而不是什么普通的婚姻家庭纠纷，希望法院能从重处罚。”这名律师称。2022年7月21日下午，该案在云南曲靖市中院开庭审理，历时约4个小时。陈昌雨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庭上，陈某卫否认了指控，并称系禹秀英泼的汽油，“不知道火怎么烧起来的”。陈某卫及其律师还表示，证明其泼油点火，烧伤禹秀英的证据不足。庭审的焦点主要在于陈某卫是否有点燃汽油放火烧妻的行为。陈昌雨称，检方提供的警方笔录显示，陈某卫做了21次笔录，都否认了自己故意杀人的行为。但警方现场所作的调查取证，以及包括其邻居、兄弟等人的证人证言，都能证明陈某卫的犯罪事实，且最初警方用执法记录仪记录的镜头，也被收录在案卷材料中。在他看来，陈某卫言行之中并无悔过之意。他说，公诉人则表示，陈某卫此前曾两次入狱，对其犯罪事实拒不承认，并且用如此恶劣的手段造成当事人死亡，希望法院能予以严惩，但并未给出具体的量刑建议。陈昌雨在社交平台上说，因为费用尚未能结清，母亲的骨灰还停放在当地殡仪馆。他希望能将父亲绳之以法，让母亲早日入土为安。“这起案件让人很痛心，也体现了家庭暴力的严重性，如果不能够有效制止，家庭暴力会越来越严重，甚至就会引发这种恶性案件，所以反家暴的预防机制和早期的干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陈昌雨一方的代理律师说。作者：陈威敬（[email protected]）
编辑：李志全
排版：肖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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