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瓷器
拍卖会上永远的宠儿
身价最高者近7亿
相当于鸟巢造价的1/5
日本人奉其为“国宝”
西方人誉其为“神的餐具”
而它的“祖籍地”古代中国
更是垄断世界瓷器贸易长达1700年之久
那么小小的瓷器
真值几个亿吗?
又为何能代表中国征服世界?
在星球研究所看来
它的价值岂能全部用金钱衡量
那还是无数工匠
在失败与成功中
对极致技艺的探索
在沉思与开悟中
对极致美学的追求
在瓷器诞生之前
是漫长的陶器时代
中国先民用随手可及的陶泥
捏制成型后烧硬
便制作出简单的生活器物
随着技术升级
烧造技术从开放式的挖坑平烧
进化为专业的烧制场所
“窑”
封闭的屋室聚集更多热量
凭借窑室与烟囱的高度落差
形成抽力从而增温的特性
南方的窑多依山而建
便于烟气从低至高前进
被形象地称为
“龙窑”
窑内温度可达1300℃以上
温度的改变意味着原料的改变
陶器所用陶土
普遍只能承受1200℃以下的温度
否则易崩裂变形
于是一种在中国广泛分布
能够耐高温的
“瓷土”
开始被特意使用
其基本成分为熔点较高的硅酸盐
经过烧结密度与硬度大大增加
敲击后的声音如金属般清脆悦耳
或许是窑室中的植物灰烬
无意间与瓷土高温反应
出现的玻璃质薄层带来灵感
用以上材料附着在器物上再烧制
外表竟变得光滑鲜亮
后世称之为
“釉”
而瓷土中的杂质氧化铁[Fe₂O₃]
在高温缺氧的环境下
被一氧化碳[CO]还原为氧化亚铁[FeO]
还泛出了淡雅的绿色
这便是代表中国乃至世界
初期制瓷最高水平的
“青瓷”
1973年
位于浙江上虞的四峰山南麓中
有座东汉越窑面世
出土器物碎片散布800平方米的范围
经过陶瓷研究前沿团队
“中国科学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化验鉴定
其中的小仙坛窑址瓷器
用1300℃左右高温烧成
显气孔率0.62%、吸水率0.28%
已达到现代日用瓷部分标准
标志着东汉早已出现了成熟瓷器
同时也属世界最早
在古人眼中
结实耐用且美丽雅观的瓷器
宛若妙手天成
迅速替代陶器俘获众人芳心
但对工匠而言
此时的原料杂质过多
且外釉易于脱落
实在不够完美
于是前赴后继的工匠
用数不尽的实践
只为磨练出极致的技艺
极致的颜色
需要极致的原料
仅去除杂质便出现十数道工序
最初烧成于北方的
“白瓷”
瓷土本身杂质便少
有的为了追求瓷胎纯净
还在坯体外加白色“化妆土”进行美颜
表面施以几乎透明的釉色
极致的器型
需要极致的手法
小型坯体
直接用陶车拉伸成型
大型坯体
可采用分段拉坯拼接修整成型
复杂坯体
运用外范将原料贴在模型内
干燥后取出各个部分进行粘贴
超复杂坯体
选择多种成型工艺结合加工的方式
如高近60cm的青瓷莲花尊
繁缛华丽蔚为壮观
不同的器型
上釉方式也不尽相同
或直接浸入釉浆后片刻取出
或用刷子等细致涂抹
或大量泼浇再倒出多余釉料
后期还发明了吹釉
用嘴对着吹壶上的吹管吹气
向坯体喷洒雾滴状釉浆
釉层之薄宛如蝉翼
极致的釉层
需要极致的排列方式
为了防止黏连
最初将器底的釉去除单层仰烧
但垂直空间利用率低
有的将器口的釉去除对口放置
口沿因无釉涩口
而能实现两全其美的办法
是用于承托的垫具
常用的呈圆饼状并带有乳钉
可垒至1米多高
也有呈环状的可叠置覆烧
从而减少变形
但这还远远不够
极致的烧制
需要极致的防护
可以打包整摞瓷器的
“匣钵”
也能够阻隔污染
为了避免冷却时釉面发生氧化
有的匣钵做涂釉密封
只有打碎后才能取出器物
且不可再次使用
除了提高质量
随着瓷器需求与日俱增
提高产量迫在眉睫
而最显著的方法便是加大窑室
有的龙窑长达130多米
单次装瓷逾数十吨
由于窑身过长火焰流动太快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不同部位温度不均
为此窑室改砌为阶梯型
设立多个火膛
极致的空间
需要极致的利用
火力强的部位放高级细瓷
温度稍低的装普通瓷
最次的可以烧粗瓷或者窑砖
每位窑工都堪称
“空间管理大师”
在多平原的北方地区
样貌普通的“馒头窑”成为主流
它易于升温和保温
适宜烧制胎体厚重的较大瓷器
而充满创造力的工匠
将两种窑合体发明了全新的
“蛋形窑”
该窑集结两种优势
形似平卧的半个鸭蛋
拥有与窑身等长的大抽力烟囱
燃烧材料普遍为松木
在江西景德镇
覆盖着浓郁茂密的松木林
窑工每次烧窑都要投放上千斤松柴
造就了集历代名窑之大成的
“镇窑”
极致的火候
需要极致的把控
窑火到底烧至何种程度
仅凭老窑工的经验难免出现偏差
于是出现了温度参照物
“火照”
这是块涂釉的瓷片
插在巴掌大小的陶泥上
烧制期间定时勾出单片观看颜色
全局变化尽在掌握
当然
工匠从不满足于枯燥的工作
也不满足于乏味的产品
试图从独特的装饰中寻找乐趣
有的玩转纹样
用刀在半干的坯体上刻划轮廓
技艺高超者手起刀落
浑然天成
有的玩转贴塑
用手捏制飞禽走兽、江河湖海
技艺精湛者作品逼真
宛如活物
有的玩转釉色
尝试用不同的金属氧化物做着色剂
用不同的配比、窑位
甚至不同的气候、压力
幻化出万千色彩
而最风靡的当属彩绘
单纯的白瓷是最佳的画布
根据事先打好的草稿
工匠先在烧好的瓷胎上勾勒涂染
再施釉烧成是为
“釉下彩”
元时随着国家开放
有种青蓝色颜料从西亚流进
不到1%的含量即可成色鲜艳
由此诞生了鼎鼎大名的
“青花瓷”
若于已烧好的瓷器上彩绘
再低温烧制是为
“釉上彩”
极致的颜色
需要极致的碰撞
若将以上两者集为一体
被雅趣地称为
“斗彩”
以明成化年间最为有名
除此之外
清时还出现了粉彩
其含有的砷[As]有乳化作用
呈色粉润而柔和
以及模仿欧洲珐琅材料的珐琅彩
观赏起来具有立体感
颇受皇室贵族的欢迎
为了烧制常常使用最好的瓷土
召集最优秀的画师
至此
瓷器集中国烧制技艺之大成
历代名窑遍地开花
演化而来的
70多道制瓷工序
均是难以想象的精细和苛刻
每个上贡的瓷器背后
是无数瓷瓶被摔得粉碎
历经漫长的时间
反复推敲的窑工已臻化境
他们也许不再执著于最高级的技巧
而沉浸于瓷器本身的情感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们思考琢磨
接下来将要融入的是
极致的美学
这是一片
美至不可思议的世界
远远观之
美是曲线
外形轮廓气脉贯通
首尾呼应
或如杨柳细腰
或如双臂抱月
或如凤凰展尾
或如嫩荷涵露
近而观之
美是色彩
牙白、月白、甜白、青白、鱼肚白
是如银似雪
是出尘不染
祭红、豇[jiāng]豆红、郎窑红、胭脂红
是殷红灼烁
是宝光耀目
天青、粉青、豆青、影青、梅子青
是冷月孤帆
是远山寒林
是轻如云魄
是一泓春水
其中天青色
也是艺术家宋徽宗独爱之色
相传只有特殊天气加持
即“山雨欲来”时才能出现
可惜的是
该色随着宋朝的覆灭成谜
无论后世如何仿制
只剩阵阵哀叹
“仿汝不似汝”
南宋时专为宫廷烧制的
“官瓷”
为追求器物温润肥厚的美感
通常数次施釉
器口处的釉在高温下垂流
竟露出了褐色胎体
但那又如何
美从来不止“完美”
美是破碎
有种烧坏的瓷器
由于冷却时釉层收缩率大
出窑后周身冰裂
是为
“开片”
深浅各异的纹路交织叠错
或像鱼鳞、或像雪花
工匠将这种缺陷上升到美学
烧出了冠绝当世的
“开片汝瓷”
开片并未因火熄而结束
也许是某个午后
也许是某个夜晚
它将突然发出风铃般的声音
犹如天籁
同样以开片著称的
“哥瓷”
还会在裂纹中渗入人工颜料
细纹吃色浅呈褐色
粗纹吃色深呈黑色
1840年
一声炮响轰开了中国的大门
英国人、德国人、俄国人、法国人
纷纷涌入寻找传说中的瓷器
趁着夜色偷运出去
运不走的便当场砸坏
随之
西化浪潮席卷中国大地
也熄灭了微弱的窑火
满地的碎瓷片对我们来说
都是无上珍宝
历经近百年的发展
掌握先进科技的我们
运用成本更低的新型材料
在电炉中、在气炉中
烧出了大量的优质瓷器
与此同时
工艺精度相比过去有了质的升华
而陶瓷作为绝缘材料
还广泛用于航空领域的精密仪器中
被送上遥远的太空
仿佛时光真的慢慢老去
但若我们
亲自站在古老的瓷器面前
它又是那么鲜活
此时此刻
是否正如烧制它的工匠
在烧窑之际
面对窑神祈求那般渴望
他高举燃香
透过缭绕的烟雾
隐隐可见其肃穆凝重的神情
即使身经百战
此时也难免生出丝丝紧张
他磕头叩拜
随后默然走向等待起火的窑场
仿佛他将要烧的
已经不再是无声的器物
而是有声的灵魂
而这场
发生过无数次的对望
无关尘世
无关风月
只关乎他们身为工匠的荣光
本文创作团队
-星球研究所-
撰文:周瓷儿
图片:潘晨霞
设计:杜睿&杨宁&王天怡
审校:叮叮&黄楠茜&江上帆&陈志浩
封面摄影师:动脉影
[6] (英)威廉·科斯莫·蒙克豪斯,卜士礼作;邓宏春译. 遗失在西方的中国史 中国瓷器史[M]. 北京:华文出版社, 20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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