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亲“复仇”的儿子,陷入“反养老诈骗”的六年

2022-11-20 星期日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当老龄社会到来后,劝诱老年人掏出毕生积蓄投资、“优化”老年生活便成为社会中的一种新型“职业”。但“防养老诈骗”是否成功,不是一个单纯的法律问题,更是一个家庭的情感和关系问题。


文 | 李晓洁 陈银霞
编辑 | 陈晓

“复仇”

陈杰的一天,从早上7点多开始。起床,帮助患有脑梗的母亲上厕所、喝水、做康复锻炼。半小时后,下楼去市场买早饭,买便宜的菜。上午,他会在小区附近散步,当作锻炼。午饭后,他开始整理自己六年来搜集的关于养老诈骗的资料、正进行的诉讼文本,偶尔接到一个被诈骗老人子女的电话,询问应该如何为父母维权。他不定期地去法院、工商局等部门提交申诉材料,但不让自己离家超过四小时,因为要回来照顾母亲上厕所,继续做康复。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一年多,而他专职做反养老诈骗维权,已经六年多。

陈杰照顾母亲(白渺 摄)

“1、2、3、4……”陈杰举高了手,让坐在轮椅上的母亲伸手去拍,俩人一起计数。这是康复锻炼的一部分,每天锻炼五次,每次半小时。74岁的母亲胡效敏皮肤发白,堆满皱纹,左半边身体几乎不能动。一些时候,她头脑也不清醒,只能偶尔说出一两个字。现在,她身上最显眼的,是眼睛上方两根浅蓝色的眉毛,又细又长划到眼尾,像一个褪了色的年轻印记。

眉毛是胡效敏患脑梗前纹的。她从19岁开始,半辈子都在四川省几个城市做小学老师。退休后搬到成都市,虽然生活节俭,但也知道跟老伴享受一下生活,开始纹眉毛、选低价的旅行团,国内的香港和台湾,国外的新加坡、泰国都去过。那时候,陈杰和弟弟也在成都各自组建家庭,有了孩子。每周,兄弟俩去父母家看望一次,父母有退休金和多年积蓄,经济独立,不需要孩子操心,一个小家族看起来和谐美满。

变故发生在2016年初,胡效敏患脑梗住院。一开始,陈杰以为是老龄人的通病,没想太多,只是每周两三天到医院照顾母亲,尽一个子女的责任。出院后,母亲还算可以自理,能借助拐杖颤巍巍地走路。但陈杰发现,母亲经常垂头丧气,再也没有很开心的时候。一天,母亲拿出一沓资料,告诉他,自己五六年来一直在瞒着家人投资理财,投了大概有七八十万元基本算是所有积蓄,但没一家有收益,甚至本金也拿不回来。

《小欢喜》剧照

“我的第一反应是惊讶,甚至还有点开心。”陈杰对本刊记者坦承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母亲有这么多积蓄,以为自己要成‘富二代’了。”他当时还是成都一家红酒代理公司的销售,公司是舅舅开的,他做了四五年,收入不算高,母亲被骗的这笔钱,大概相当于他工作八年的收入。

知道母亲投资被骗后,陈杰的心“就不在工作上了”。他一周有大半时间都在母亲家,梳理几家公司的资料,咨询律师朋友,找工商局、派出所等部门投诉。他第一次知道,60周岁以上的人是法律意义上的老年人。根据联合国标准,社会人群中60周岁以上老年人口占到总人口的10%,即为老龄社会。中国在1999年成为老龄社会。他还了解到,当老龄社会到来后,劝诱老年人掏出毕生积蓄投资、“优化”老年生活便成为社会中的一种新型“职业”。

养老诈骗是与此相关的专业术语,主要骗局有“投资养老”“以房养老”“养老银行”等。随着老龄化群体的壮大,与养老诈骗相关的案件和犯罪数额每年都在增加。中国社会科学院2018年发布的《中老年互联网生活研究报告》显示,在电信网络诈骗中,中老年人群体受害的比例为67.3%。除了这些背景性的知识外,陈杰发现自己的家庭早已不知不觉沦陷其中——不但母亲倾尽积蓄“投资”,父亲退休后也陆续买了很多保健品,只是总额比母亲小一些。这个家庭因此失去的不仅是金钱,还有家庭的平静。

陈杰与母亲(白渺 摄

一开始,陈杰以为通过法律手段,大约只需要两三个月就能要回至少一笔钱。但几个月过去了,他提交申诉材料的几个部门没有任何回应,派出所也不予立案,回复是证据不足。焦躁的等待中,母亲像变了个人。“她对生活完全失去了兴趣,带她去玩、去购物,她都没有任何兴趣。”陈杰说,这跟印象中的母亲完全不一样。过去,母亲是家里“最有话语权”的角色,她管理财务,管理整个家庭,“像一个靠山”,陈杰有许多事也会找母亲商量。生病后,母亲失去一部分生活自理能力,也失去一部分尊严。经常哭,耷拉着脸,家庭聚会也不去参加。“没面子。”胡效敏含糊不清地对本刊记者说。

陈杰觉得,所有不幸的根源都在这些骗取母亲投资的公司。维权越是没有进展,母亲越是情绪低落,陈杰就越愤怒,“想复仇,满足母亲的愿望,让骗子判刑”。2016年年中,他辞去红酒销售的工作,决定专心帮父母维权。当时,他没仔细考虑过在这件事上要花多长时间,但绝对没想到会做六年,甚至更久。

普通人

那些推销老年保健品、养老投资项目的销售员是如何“攻陷”这个家庭的?陈杰也说不出明确的起点。他说自己与父母的关系一直比较平淡。父亲是军人,1972年从部队转业至攀枝花支援建设,成为军代表,当上酒厂厂长。“他是一个威权型父亲。”陈杰回忆,“经常说的话是,‘我是你父亲,我说的都对’。”小时候,因为成绩不好,或者不听话,陈杰会被父亲用皮鞭子抽。他想不起父亲因为什么事情夸奖过他,也记不起有什么和父亲一起游玩的亲子时光,但父亲的权力确实给他的生活留下过印记。有一件事,陈杰记得很清楚,当年酒厂离学校太远,十多公里,厂里买了一辆客货两用车,专门拉酒厂员工子弟去上学。学生们都坐在后面车厢,因为父亲的原因,陈杰被允许坐在驾驶室。
《父母爱情》剧照
虽然母亲就是学校教师,但陈杰和弟弟的成绩都不好,在班里的中下段,他只读到职业高中。不过因为家族亲戚多,工作倒也不用发愁。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家人介绍下,进造纸厂做文职。一个月收入90多元,“做得开开心心,没有压力,天天打麻将”。一年多后,亲戚介绍他去成都做房屋销售,每月收入上千元,在上世纪90年代属于高薪,他很快在成都买了套自己的小房子。之后迷上炒股,输掉了自己的房子。但也不是不可挽回的灾难,他又回家族企业里做农用车销售,后来转卖红酒。那时他已经结婚生子,每年收入10万元左右,过着一个普通四川人的安逸生活。“过一天算一天。”陈杰形容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不爱对未来作规划,吃好喝好就可以了,生活总能找到乐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他和弟弟相继成家。父母居住在市中心,经济独立,他跟弟弟每周“按照惯例”去探望一次,与父母的关系更像是“井水不犯河水”,礼貌地进行,没有多少情感交流。
《都挺好》剧照
倒是也发现过一些蛛丝马迹——有段时间父母家里出现许多雪饼,他爱吃雪饼,以为是母亲买给自己的,后来才知道是母亲投资的公司送的“礼品”。还有一次在父母家,遇到一个售卖保健品胶囊的女孩,自称是母亲的“干女儿”。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只是疑惑“为什么卖个东西都这么拼命”,不仅推销上门,还认了干亲。
还有一次,他正好有时间,跟着母亲去一个投资理财会场。会场开在市中心的春熙路旁,一个非常气派的写字楼,进门就有七八个穿制服的接待员,把陈杰和母亲引到一个格子间,听一位“老师”讲解股权证。陈杰是个老股民,他问了对方几个问题,对方回答得都不错,看起来也不是完全的门外汉。后来整理投诉资料时,陈杰还看到一个公司老总的名字,那个名字有点熟悉,曾出现在自己的婚礼簿上,给过600元份子钱。
如果没有母亲之后的脑梗,陈杰可能永远不会进入到父母更细节的生活中去,也不会改变自己平淡的生活轨迹,踏入一个他当时没有意识到的“沼泽地”里。

艰难的“事业”

“老人被骗的根本原因还是空巢。”陈洪忠是北京老龄法律研究会会长,长期关注国内老龄社会法治研究。他做过一项统计,北京地区的空巢老人比例达到80%,空巢老人的防骗意识更弱,更容易反复被骗。绝大部分空巢老人与子女都很少沟通,甚至互相敌对。对自己投资行为的性质,这些老人和子女的判断常常不一致,很多老人并不认为自己被骗或者在危险的边缘,这让维权变得更艰难——原本的“受害者”,却经常成为取证时的障碍。陈杰是在过去六年里,才陆续体会到这些的。他做反养老诈骗这几年,也是和父亲频频冲突的几年。
本刊记者在陈杰的家中见到他的父亲陈光荣。老人今年79岁,满头白发竖直,显得整张脸也方方的。他脸上没多少皱纹和斑点,穿着军绿色粗布裤子和马甲,看起来仍然硬朗。作为一个退伍军人,那条军绿色裤子,是他购入的军装三件套的一部分。天气冷时,他还经常戴一顶迷彩帽,外套左胸的位置别上党员徽章和一个军队勋章。他乐于向记者讲述自己的从军经历:农村出身,入伍十几年,转业成为军代表,在攀枝花支援建设,当上酒厂厂长,之后经营一家农用车工厂。他的一切都是军队带来的,军队也是他的信仰。
但在陈杰看来,父亲的信仰却成为他年老后被养老骗子攻破的契机。陈杰告诉本刊记者,大概是2007年,父亲在一次旅游中遇到一位身穿军装的同龄人,知道了“××战士俱乐部”。根据公开的信息,这个俱乐部成立于2003年,是老红军、八路军、新四军、解放军、志愿军的战友俱乐部,公司总部在四川成都,在乐山、都江堰、陕西延安等地都有分部,据说会员数量加起来有上万名,俱乐部注册资料上的经营范围五花八门,包括企业管理、人才中介、园林绿化、电子玩具等等。
回成都后,陈光荣也加入了这家俱乐部总部,成为会员。会员首先要交几十元会费,获得一个红色小本,表明退伍军人的身份。另外还要花1000多元,买春秋季节的军装。不定期地,俱乐部会举办一些活动,一群老人穿着军装,胸前挂着一排排勋章拍合照。活动的另外一个流程是,俱乐部与其他公司合作,向老人销售保健品。
陈光荣加入的俱乐部(白 摄
陈杰记得,十多年前,父亲参加完活动,带回家的报纸是俱乐部自己印制的,报纸夹在当地正规的都市报中,乍一看像正规的出版物。头条通常是“几个国家领导人、军委副主席的照片”,“把这些领导人说过的话转述为跟老战士说的话,看着就很假,但父亲还是信这一套”。陈杰说,有次父亲被邀请在俱乐部的一个活动上发言,头天晚上还花了两小时手写演讲稿。当时,陈杰和弟弟把这当作父亲退休后的消遣,不想干涉。但自从母亲得了脑梗,陈杰感觉父亲仿佛着了魔,在俱乐部工作人员的介绍下买了很多保健品,还带胡效敏去不知名诊所火疗、放血,试图用以此让妻子恢复健康。
最严重的一次,来自与俱乐部合作的一家干细胞公司。干细胞公司工作人员告诉陈光荣,在北京有种干细胞针,包治百病,能让胡效敏三个月内站起来。当时是夏天,70多岁的陈光荣瞒着儿子,与一名工作人员自驾车,带着行动不便的胡效敏到北京打针。陈光荣有老花眼,所以他们很少走高速,天黑了就在路边找家便宜的旅馆休息,开了两天一夜才到达北京。
这趟北京之行花了十几万元,除了简单的食宿外,大部分钱花在了两针干细胞注射上。这家公司给了他们“优惠价”——两个老人各打一针,16.5万元。陈杰觉得这是明显的骗局,他搜集了干细胞公司的资料,发现公司没有行医资格,以此理由向卫健委投诉。近一年后,这家公司因非法行医被行政处罚,罚款一万元。在陈杰的继续申诉下,又过了小半年,“干细胞公司的工作人员可能有点怕了,找到我父亲,退还了打针和来回车费”。

陈杰把不同养老诈骗公司的资料,装在档案袋里(白渺 摄
但这件事后,陈光荣仍然不觉得俱乐部有问题,他认为“干细胞针事件”不过是某位工作人员的素质不行。有几次,父子俩谈到这家俱乐部,话不投机,陈光荣把儿子赶出门外。冲突最激烈的一次,“父亲指着我的鼻子,用尽脏话骂我,说我想靠投诉赚钱,搞到家破人亡,继承家族遗产。忽然就打了我一巴掌,眼镜都打飞了。我听到母亲在旁边哭,我不想继续待在那儿,找到眼镜就跑了”。说起这件事,陈杰盯着地板,眼眶有点红。这是他成年后,唯一一次被父亲施以暴力。

陷在泥潭里

10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本刊记者在成都市见到了陈杰。他今年49岁,身高一米七出头,穿着一身运动装,身形瘦削,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只是头发有点花白。谈话中,他口里不断冒出一些词:坑老职(坑老人的职业骗子)、老人商暴(针对老人的商业霸凌)、安护师(为容易被骗的老人提供的私人助理)……
这是六年多来,陈杰全身心投入反养老诈骗事业后,自己总结的一些词。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反养老诈骗职业人,他更愿意称自己为“安护师”。甚至在2017年6月注册了成都市保护伞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把反养老诈骗作为自己的事业。
2021年12月16日,山西省太原市的一所老年大学,老师在课堂上教授学员如何使用智能手机
公司刚成立时,他得到了很大关注。“男子成立公司,义务帮老人维权”上了网络热搜,四川一家电视台邀请他上节目,一位独立摄影师跟拍他,准备做纪录片。还有高校的学生主动找到他,愿意做公司的志愿者。甚至还有一家商业公司联系他,想合作做一个老人维权的收费项目。还有不少咨询如何反养老诈骗的人找上门来。最多的时候,一天有一两百人联系他,绝大多数是子女,询问如何要回父母被骗的钱款。
但这些热闹之后,陈杰体会到,全职维权是一个全方位的消耗行为。通常,他一个上午只能跑两个部门提交投诉材料,不同部门办公地点不同,而他要赶在四个小时内回家照顾母亲。他脖子上挂着手机,带着整理的票据、图片等复印资料,脚步很快地穿梭在不同的办公室,嘴里不断跟别人说“谢谢”,手里要随时准备录音录像。六年来,他换了五部手机,买了一个硬盘,保存自己拍摄的资料。他维权的理由大多是虚假宣传、非法行医、偷税漏税等,几十家公司里,目前只有两家因虚假宣传受到行政处罚。但没有一家公司被立案,原因是公司产品“可能造成危害,但造成犯罪的证据不足”。
这六年,陈杰把一些照片、视频资料装在手机里,换了五部手机(白渺 摄
成立公司后,陈杰接触了上千个养老诈骗案例。他记得四年前曾接到一位将近90岁老人的咨询。老人给他手写了一封自述信,称因为妻子生病,自己瞒着子女,陆续买了几十万元的保健品,后知后觉意识到被骗时,保健品公司已经找不到了。现在,92岁的老人在养老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妻子在两年前病逝。本刊记者在成都见到了这位老人的女儿,60多岁的女儿对父亲有一肚子不理解。她形容父亲自私,积蓄不用来帮助子女;固执,不听劝地买保健品;无知,怎么没有早点识破骗局?
这些案例中,没有一个家庭的投诉、报警能使涉事公司被刑事处罚。最好的结果就是公司受到行政处罚,受害人拿回小部分金额。华东政法大学法律系教授何勤华曾在文章中提到,在中国现有法律的框架内,反养老诈骗非常难。养老诈骗的一个主要分支是售卖无功效的保健品,但“刑法对于保健品诈骗罪的适用,通常涉及骗取的财物是否达到‘数额较大’之标准,否则只能在民事或者行政责任范围内考量”。另外,“在司法实践中,诈骗罪往往容易与销售伪劣产品、销售假药等罪名混合,容易造成定罪量刑的偏差”。总体上,保健品行业“重审批、轻监管”,违规成本较低,法律上缺乏有效的震慑力。
陈杰与母亲(白渺 摄
陈杰靠自己的亲身经历体会到维权之难。他形容自己选择了一条“通往地下室的路”,对本刊记者列举种种情况,证明自己失去的生活:
因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成功案例,他没什么收入,花光了积蓄,开始找朋友借钱,负债20多万元,但诈骗公司仍旧没受到处罚。
他很少有社交生活。打麻将、打羽毛球、打台球,这些过去的消遣娱乐,现在成了他的负担,因为他总想起家里不能自理的母亲。
他跟父亲打过一场官司。因为担心父亲的房产被骗,陈杰和母亲商量后,将一套房子转入到自己儿子名下。父亲不同意,提起了一场诉讼,陈杰败诉。
他成了家族聚会上被批评的对象。亲戚们希望陈杰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陷得太深,连曾经找他咨询过的老人子女也这样劝他。
他离婚了,只能一两周去看一次儿子。
……
陈杰(白渺 摄
但也有向好的迹象,那就是陈杰与父亲的关系。那场房产官司过后,父亲因为使用一款保健仪器,不按时吃降压药,晕倒进入ICU。出院后,父亲很少再买保健品,也不那么积极参加俱乐部的活动了。他同意陈杰把母亲接去照顾,并开始把母亲每月的退休工资转给儿子,大约5000元,能缓解他没有收入的窘迫。父亲每周也会去陈杰家两三次,看望母亲。父子俩开始走动起来,只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沟通方式。一见面,两人还是抢着说话,试图提高音量遮盖掉对方的语言。
今年全国各地陆续开展了打击整治“养老诈骗”专项活动,给处在事业挫败感中的陈杰一些激励。他计划把自己这些年与养老诈骗缠斗的经验做成收费项目推广,比如推出“安护师”的职业身份,但具体的细节还没想清楚。时不时地,陈杰会想起2016年初,他接到父亲电话,得知母亲脑梗的那个夜晚。当时他在峨眉山,跟妻子、朋友去看除夕后的大雪。接到电话,他就往山下开车。山路弯弯曲曲,夜里还下起小雨,车窗上的雨刮器不停摆动,他戴着近视镜,努力想看清前面的路。
(本文源自三联数字刊2022年第47期,文中陈光荣为化名)






排版:田甜  /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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