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头发女生的另一面

2023-03-01 星期三

写在最前的话:

前段时间密集的媒体报道几乎都围绕着同一条故事线:一名女生因为发布染了粉红头发的探病照片在社交网络,被营销号盗用,继而遭到网络暴民「荡妇羞辱」,最终导致她抑郁症恶化自杀身亡。

看媒体不约而同的标题:

《染粉色头发的女孩无处可逃》

《粉色头发的23岁女孩,遭遇网暴后抑郁去世》

《纪念那位粉红色头发的女孩》

《她被网暴致死,只因为染了一个漂亮的头发》

《她只是染了粉红色头发》

就能注意到关键词是「粉红色头发」,而当事人死亡的罪魁祸首是「网络暴力」。

我写这篇文章,则是通过梳理公开信息,呈现媒体所未展示或刻意隐蔽了的事件另一面,也许你看了这另一面,仍然会接纳媒体给出的结论,但我必须坦诚:

我的结论是媒体错了,她并没有死于「网络暴力」,相反,在权力加持下,她自己表现得才更像自由派知识分子恐惧的那种「网络暴力」(虽然我完全不认可这一概念,但此处按下不表),而且绝不仅仅是语言风格相似而已。

最后需要提前说明的一点:由于当事人和「网络暴民」的常见社交网媒都经多次删除,这篇文章最多引用的旁证是当事人展示在小红书上的战果,对战果里的「暴民」究竟做了什么,也多少有推测成分。

问题的关键——转折点

2022年7月27日,中国青年报刊发报道《她只是染了粉红色头发》,登上微博热搜头名,这是粉红色头发故事里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在此之前,「粉红色头发的女生」郑灵华只是纯粹的受害者:发在小红书上的照片被营销号盗用,冠以「专升本」乃至「老夫少妻」等不实、贬损的关键词,并招来诸多恶评。

在此之后,尤其在7月29日报道被共青团中央转载评论后,郑灵华被赋予了一系列权力,攻守之势大异。

主流媒体几乎清一色地忽视了这个转折,但她本人却没有,如她自己总结的:

团委已就本次侵权、网暴事件成立专项小组……舆论监督交国媒……「地狱」非一日建成,好事多磨,好狱深挖

她已经深深感知到大棒在手的力量,正如她张贴出来的一个一个被迫道歉图。不过,她可能从头到尾都误读了自己的力量所在。

法盲鸡蛋老师

在中国青年报的报道之前,就免费为郑灵华代理的律师金晓航接受媒体采访,提到了法律层面上起诉「网络暴力」的4点难处:

首先,普通人发起维权,难以找到网暴者即侵权人的具体信息。

其次,是关于留言点击量的取证难问题。(值得指出,这就是数年前的微博名梗「转发500次」)

第三个难点,是网络暴力语言界定难。

第四,是取证的时效性和维权时间跨度难题。

然而郑灵华显然没有感受到这些难处,她自称「鸡蛋老师」(其网名「鸡蛋姬」)为「网络暴民」普法:「坐牢拘留、至少置顶道歉30天、赔偿精神损失等」。

她为何能够这么自信?这份自信的依据,是这段时间接二连三让她收到的道歉示弱。

可以肯定的是,「团委」「国媒」都没为她这项行动做什么明面支撑,暗地里那二家的心机想必也轮不到这种事,所以她自我感受到的大棒并不成立。

那她究竟靠什么?

说来讽刺,她实际的威力可能来自那个自由主义世界里对抗「网络暴力」的要诀——人家损着你了,你就损回去;人家喷你了,你就喷回去呗。

团委虽然未见给她动用什么大棒,却有力地为她招揽了一批「正义青年」:

再加上她的大本营是在小红书,此事同时也吸引了一批乐于支持她的「拳师」。

集结了简中互联网上最有战斗力的两群「正义人士」,能不无往不利吗?这一点,郑灵华有所察觉但拒绝揽责,她在小红书声明道:

我没有指示声援我的大众骂任何人,大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被骂了我也没办法,毕竟你先平白无故骂了我,我没有资格和立场去要求其他人不来问候你

可以推测,「正义人士」没少为她挂出来的「网暴」而重拳出击,但这毕竟是推测,从她挂出来的「网暴」看,多数还真不用这般重拳出击,一封律师函,一句「找你单位」恐怕就怕了,因为他们,与媒体今时传达的「网暴」形象,往往是相去甚远。

八月的反「网暴」

2022年7月22日~9月12日,郑灵华在小红书po出过15条带编号的「维权」帖。其中,前6条是指向盗她照片的营销号,从第7条开始打击面扩大,相关报道(7月28日以后)下面不认同其行为/发色的均被划为「维权」对象。

这一波八月的反「网暴」,媒体报道很喜欢举一个叫「杭州土匪」的网民做例子,因为此人确实上蹿下跳接连挑衅郑灵华。一家媒体还写道:「郑灵华能应付一个『杭州土匪』,可这样的喷子,还有成千上万。」

但媒体并没有像郑灵华一样,把这些有待「应付」的喷子都挂出来。8月4日,郑灵华在一篇小红书编号的「维权」帖里,挂了数名在抖音平台「95后保研女生因染粉色头发遭严重网暴 本人回应:将起诉网暴者」报道的评论里「网暴」她的网民:

其中一些的确带有明显的敌意,但最后面这两位,也能划入「网暴」?

滑稽的是,郑灵华对最后这位「子似鱼」还大专辩论赛人格上线,要与之「辩论」,「辩论」方法是——一二三你都错,宣布你已违犯刑法,摁你头道个歉算恩惠了。

而且,对于面目不明的「网暴」者,郑灵华的报复也足够好勇斗狠的:

这张截图倒是在媒体报道里见到了,只不过媒体和媒体读者都没追问「你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抖音平台是这个标准,其他平台当然也是/更是。

比如这位在微博被钓鱼「执法」的:

红字是郑标注的

如果说微博那位犯了管你屁事罪,知乎这位呢?

甚至她的同学圈:

有意思的是,这张图也出现在媒体报道过,媒体还是没在意它可能意味着什么

当然了又当然,以上这些,通通犯有思想守旧罪,在进步的浪潮下,求锤得锤,「团委」也好,「国媒」也好,「眼光雪亮的大众」也好,刚从前三者脚底下爬出来喘口气的自由派知识分子也好,都是不会同情你们滴,你们就是大大的网暴现行犯,活逼该!

那仍然也还有一个被郑灵华挂出来的另类,是连守旧罪都没触及的「网暴」犯。

「没有完美的受害者」

这位化名「李梦」的「网暴」犯,在媒体报道里出现过,化名正是媒体所取:

我很感谢凤凰深调独家报道了这件事情,但凤凰深调的报道,与郑灵华小红书可以见到的战果,还是有不小出入。

首先最重要的,郑从不单纯「发布截图」,她这么干,只会是宣告此为「网暴」犯,她将要多方出击,摁其头道歉了。

「李梦」的第二、三条评论肯定也不是因为「吐槽」,更像是第一次的弹幕被攻击后的记恨,这就是「李梦」的全部「罪过」

更重要的是,整起事件里最恶毒的行为,绝不是「支持郑灵华的网友」自发干的,它也挂在郑的战果里:

没错,就是这位喷了她「垃圾口语」的「网暴」犯,遭遇的是比对付「杭州土匪」要狠毒百倍的手段:

郑灵华把她的网络账号扒了个通通透透,在挖苦她混得失败之余,在线举报/宣告了她的大罪——恨国党。

另外,正是在挂出「李梦」大罪的这则小红书帖子里,郑灵华大方宣告了「团委」「国媒」对其的支持,即便这只是自认的。

最后回到——时间线

最后,还是用时间线来理出整个事情:

2022年7月13日,郑灵华看望生病的爷爷,拍了那张合影,发布在小红书。之后数日内,合影遭到营销号盗用,并给她招来莫名攻击(有人喜欢强调这些攻击是针对营销号编排出来的内容的,但对于郑,这应该并无区别)。

2022年7月22日,郑灵华决定起诉盗用照片的侵权账号和「网暴」她的网民。

2022年7月27日,中国青年报刊发郑灵华相关报道,登上热搜头名,并在接下来几日内,被「团委」账号们接力转载。

2022年8月4日~9月12日,郑灵华连续放出她与冒犯她的「网暴」们斗争并获胜的成果。此后,郑灵华不再发布这一话题相关内容;且在一个月余的时间里,发布多则小红书现充帖。

2022年10月中下旬,郑灵华抑郁症复发,进入抗抑状态,包括小红书在内的社交平台均只剩下这一内容。

2022年12月,郑灵华爷爷去世。

2023年1月23日,郑灵华自杀身亡。

你仍然可以相信她是被「网络暴力」害死的,因为她本人就是这样控诉的,只可惜,她,以及她背后千千万万吃「团」「国」长大的青少年,对「网络暴力」的定义,永远都不会是你们自由派想要的那种样子。不如说,你们自由派,天然就是「网络暴力」的一员。

因为他们有颜色,那颜色叫「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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