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学做工》的作者新出了专著,研究能考上大学的中国学生是什么样的

2021-06-07 星期一

文/高行云

首发时间:2021年6月7日


1-《学做工:工人阶级子弟为何继承父业》作者,目光投向中国

2-为什么高考不止是人生命运的考试吗?

3-为什么高考也承载了中国国家现代化的文化想象

4-想通过高考,为什么要接受城市梦和消费梦?

5-为什么农村的孩子考上大学、会迷失自我?


 

 

 想到这两天开始的高考,不得不联系到那些竞争和压力,和高考相关的艰苦与荣誉。高考之中,总有淘汰者、总有幸存者。

 

但是,站在社会的角度看高考,这也从来不仅是一场考试。

 


正如我们看到衡水中学前阵子的“土猪论”的演讲,高考形塑了超级中学、中学文化、地方产业、社会流动以及——中国的现代化。

 

以学校文化研究闻名、著有众所周知的《学做工:工人阶级子弟为何子承父业》一书的Paul Wills教授,在前几年来到北京师范大学,惊讶地发现来上他的课的学生,是通过高考的幸存者,但多有一些“苦难”与“奋斗”的高考记忆,又充满了对于城市、未来的美好想象,于是在2019年出版了一本著作:Being Modern in ChinaPolity,2019

 

 

Wills教授《学做工》这本名著,讲的是二战后英国,一群工人阶级的孩子们没有形成一般想象的向上流动、成为白领。为什么呢?他们更加认同自己的工人阶级文化,在学校形成了自己的非正式团体、更早地离开学校去车间打工,而这一切的轨迹都是他们出于文化认同做出的自主选择。

 


01

高考与中国的文化现代化:城市梦与消费梦


那么,这位教育社会学、文化研究大家,也想了解,中国的高考、中国的学生是什么样呢?高考对中国,意味着什么呢?

 

作为文化研究学者,Wills首先构画了中国的现代化的三条轴线所交叉的“象征秩序”:城市梦、消费主义和互联网梦。最重要的是,如果打造一批又一批建设更加进步的现代中国,要将这些理念灌输到那些从小学升到中学再升到大学的学生中去。

 

究竟,这些准备和迎接高考的学生,如何再生产了这套中国的现代化“三轴线文化”呢?更进一步,那么“通过高考”和“没有通过高考”的学生,究竟对理解和应用这套文化现代性,有什么不同吗?


Wills教授希望他的学生们写下自己的高考记忆,然后将其作为素材,自己开展分析。他发现两波学生有不同的文化现代性体验: 

 


1. 通过高考的学生:在中学阶段完成现代性的文化想象

2. 没有通过高考的学生:在中学阶段没有形成现代性的文化想象

 

但是,更为悖论的是,我们对于现代性的想象是进步的、享受的、繁荣的,实际这些想象在中学阶段的学生身上呢?

 

1. 通过高考的学生的“延迟满足”:他们对于消费、城市与网络之梦被高考压制和拖延了,并没有真正在enjoyment,更重要的是没有形成自己的“个性”与“品味”。

2. 没有通过高考的学生“当下的个性满足”:他们反而在中学阶段就已经形成自己的个性与品味,并参与到现代性的文化享受之中,在消费、互联网体验中感受进步。

 


Wills教授的田野材料,这样反映了那些能够通过高考的学生的“想象人格”:


不管学生是否被学习内容所吸引,学校都鼓励学生要去“热爱学习”。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好学生,这是首要条件。你要呆在课桌边,好好听课,完成作业——但这一切,可能都是装的,其实你不知道什么是热爱。结果是什么?你从学生的脸上,看不到微笑,只能看到他们想要的分数。不过,光有这些“表面功夫”,可能还不够让别人觉得你是“好学生”。你还得下“深层功夫”。这个功夫就是,你得打内心里、情感上去想象一种美好的未来。这个未来是现在刻苦学习的结果。只有这样,你才能由内而外地表达出你是“热爱学习”的。

 

正如前面所说,以城市+消费主义为导向的现代中国梦,在灌输到这些中学生的高考梦的时候,会消解掉他们自身的农村文化。

 

一位来自农村的女生,到了她们省的精英高中读书,又高考到了北师大读书,这样说到自己的经历:

 

看看周围,我找不到同样来自工人阶级家庭的孩子。现在,我到了北京师范大学,也许我可能今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但我是迷失的。我不知道我的归属何在。我失去了我的认同。我确实热爱和想念我的家乡,它是如此美丽和安静。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回头了。我开始和我的老家有点格格不入,但我又如何清楚,我并不属于这里、不认同北京。 


我想,很多中国年轻人和我一样吧。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以及不知道我们是谁。

 

 

02

没有通过高考的孩子们:他们的文化想象出错了?


那么,这位教育社会学、文化研究大家,也想了解,中国的高考、中国的学生

Wills也展现了那些没有考上大学的孩子们,如何形成了自己的“反文化”,比如爱打扮、讲潮流反而被认为和成绩下降联系起来。一位同学这样和Wills教授描述自己的弟弟的经历:

 


我弟弟上中学的时候,他喜欢穿新奇和时尚的衣服。他还把头发染了颜色。因此,他没法考得好成绩。不幸的是,他还在初中就退了学。而我不是,我刻苦学习,是个老实服从的人,所以才能到现在拿到博士学位。


 

重点的是,在一位考上大学的学生眼中,他的想象是“时尚的及时享受”和“刻苦学习”是对立的。然而,这种“刻苦”还是文化的另一对立面:“smart”(杀马特)。

 

回想下我们的中学同学,那些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的同学也是有点“杀马特”。一位报导人这样和Wills教授说起他的中学经历: 

 

互联网的流行在中学里创造了新的群体。这些学生“杀马特”,他们总是对学习的日常生活特别厌倦、感觉无聊,并且积极地创新自己的文化、想要逃避这个真实世界。这些“杀马特”孩子经常是学习不好的“坏学生”。他们的审美品味也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更时尚。确实,他们可能是现实世界的“失败者”,但却是象征上的创意者。他们也相互自封是“杀马特主席”、“杀马特董事长”等等。




 但是,Wills教授的报导人也不乏是兼职在农民工学校兼职任教的老师,所以他们反应确实有《学做工》里的那样的学生反文化,比如抽烟、经常相互开玩笑、总是笑呵呵,但是Wills教授的田野材料也反映,其实在中国的中学想形成了类似于英国的那种“反文化”,相当困难。很多报导人都说,学校是如何压制这些“坏学生”的文化形成,比如分班制度、户口制度。

 

值得注意的是,正如Wills教授在《学做工》中注意到性别差异与性别文化在“工人阶级为何子继父业”中扮演的角色一样,他也注意到中国的性别差异如何在中学文化中起到了的作用。Wills教授尤其倚重他的一位女学生Dorothy(化名)写的很多日记。他也一样讨论了“为什么女生要到大学才允许留长发、能化妆,而上中学的时候要尽量短发、去性别化?”“为什么女博士会被鄙视?”等性别/教育的议题。

 

    * 这是Sociological理论大缸的第555期推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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