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年前保利“小孤山馆”上拍的英石“黛露”说起,以前藏家戏剧化的一生,串起施剑翘刺杀孙传芳案、毛家湾明代瓷器坑、林彪故居、日本妖教、大卫·鲍伊与坂本龙一的众多秘闻...




去年古董及书画艺术市场的话题王非“十面灵璧山居”不让,保利在一系列专场的最终章推出《十面灵璧图》压轴,这描摹供石的卷子,连带同场供石的价格扶摇直上。相隔不到两个月,又推出“小孤山馆”和“省吾庐”,加上其他拍行赶搭热潮,文人石这个小领域,继十六年前黄玄龙旗舰性的“道法自然”后,再一次火爆起来了。Bill Ziff和曾小俊的石头,许多来自旧金山亚洲艺术馆董事、可口可乐前副主席威尔逊(Ian Robert Wilson, 1929-)。

威尔逊和雕塑家罗森布鲁姆(Richard Rosenblum,1940-2000)是较早开始收藏文人石的美国人,几乎每一篇文章都会提到,当中涉猎的第三方不乏Moss、安思远、埃斯卡纳齐等大名,但对于递藏也就追溯至此了。更多的探讨围绕在肌理皮壳包浆,停留在感慨西方藏家所谓的审美先见。审美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如果是行外人,那么更需要引导。威尔逊的领路人影响了不少藏家和古董商,他的品味来自民国的余晖,与所谓“跨文化的审美先见”没有一点点关系,这个人就是David Kidd。

Kidd(以下简称季德)只活了69岁,死在所有中国艺术品市场高峰之前。因为懒,几乎没留下什么文字,仅有的一本《北京故事》不过是几篇专栏缀合而成的薄册。但他的一生堪城神奇:曾入赘北京世家,是《古玩指南》作者赵汝珍的“担儿挑”;他的九条山桃源洞大宅;他的三个人的婚姻;甚至在他死后,还有贵妇受牵连惨遭谋杀...
如果你了解大卫·鲍伊,可能知道宝爷与他深厚的情谊;如果你了解坂本龙一,应该知道若不是喉癌,教授就住在他从前的家里。那么,就从头讲起——
My Old Kentucky Home
季德是肯塔基州煤炭工人的儿子。现在提起这个美国中部大州,大家最先想到的恐怕是肯德基的老家。在那个年代很偏僻很保守,现在也没差。季德全家后来搬去底特律,他就在本州的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念的书。二战结束后,司徒雷登访问该校,打算选一名交换生到燕京。当时的中国在多数中产白人心中既遥远又落后,对于季德却有着别样的吸引力,一方面是他确实喜欢艺术,另一方面是急于逃离原生家庭,尤其是强势粗暴的父亲。1946年秋,不满二十岁的季德来到北平,一生奇幻经历就此开始。
颐和园
季德在燕大的专业是诗歌,同时在清华教英语。他的学生中有一位叫许星园,是闻一多的门生,时任颐和园事务所所长,在这样的因缘际会下,季德住进了颐和园。颐和园民国时一直作为国家公园对外开放,由于军阀混战,许多院落沦为官僚政客的私宅。日寇侵华后更是疏于管理,重则残垣断壁,轻则渗漏残破。许星园担任所长时抗战刚刚结束,为着吸引游客,曾着手一项整顿计划,其中北门经过简单的修葺被他租给了季德,以房租抵学费,兼作看门人。


北门又叫北宫门,两层,面阔七间,坐南朝北。乾隆年间是清漪园的正门(清漪园南面为昆明湖,没有大门,所以视北为上,北门即正门,故称北宫门)。乾隆的母亲崇庆皇太后喜欢在这里闲坐,望楼下前往西山朝拜的香客解闷儿,所以一度装饰地非常精致。庚子乱后颐和园重建,以东门为正门,北门渐渐冷落了。进入民国,几乎一直处于关闭状态。季德搬进去的时候已经几十年没有开放了。


除了北宫门,季德还参与了智慧海的开放,并且很可能是建国前唯一见过这建筑内部的外国人。
智慧海位于万寿山山巅,是颐和园中轴线的最高点,由五色琉璃砖砌成,壁面嵌有一千多尊佛像,殿内供奉着无量寿佛。1948年季德陪同园务所员工打开这座关闭几十年的无梁佛殿,目睹朝阳投射在乾隆年间的巨大佛像,那种震撼让他毕生难忘。在这之后,智慧海曾短暂地向公众开放,随着政局形势的严峻,很快再次关闭。文革中,殿墙下半部琉璃砖上的佛像悉数被毁。




季德住在北宫门的时候,北京城内的政局已经日益紧张。颐和园远在西郊,当局无力顾及,堂殿凄芜,垣墙颓圮。时常有狐狸出没,藻鉴堂前甚至有丈余大蛇......尽管如此,古中国园林的魅力仍旧让他心折。在有月亮的夜晚泛舟湖上,畅饮到旭日东升,第一缕朝阳投到琉璃瓦上的霞光,粼粼湖水的波光,给这个21岁肯塔基男孩带来的震撼是语言难以表达的,无怪乎他在余生中不厌其烦地复述。
1948年底,解放军兵临城下,守城的国军强制征用了颐和园,要在北宫门修筑战壕,季德不得不从迁出。就在双方准备激战之时,我军收到指示:不能在故宫、颐和园的宫殿前拴战马,也不能让枪弹擦破墙皮。于是改攻颐和园西北的红山口,胜利后就把华北前线指挥部安排在这里,直到北平宣告解放。
接管北平的工作大会是叶剑英在北宫门楼上向两千多名干部召开的;毛主席进京第一站也是颐和园。或许是这一时期颐和园在政治上的敏感度太高,已经离职的许星园托人给季德带话:千万不要提起在北宫门居住的经历,也不要提起开放智慧海,连许的名字也不要提。
此时的季德被困在在城内的小小公寓,清华和北大的课程都停了,没有收入,全靠未婚妻的救济过活。
赘婿
季德与未婚妻相识在前一年夏天。这时已经他在北京生活了两年,熟悉了四九城的生活节奏,会讲基本流利的中国话,而且酷爱京剧,尤其是筱翠花的泼旦戏。也是在戏院,结识了未来的妻子。

这位小姐姓余,是北师大女附中的化学老师,会拉小提琴,还会跳吉普赛舞。她请季德喝茶,散了戏带他到后台看角儿们卸妆,卸下片子掭了头,筱翠花从妙龄少妇变回中年男子,让季德啧啧称奇。不久后两人订婚。

余静岩是毛家湾余家的四小姐,她的父亲余棨昌(1882-1949),字戟门,是民国著名法学家,北洋时代大理院的院长,也是北京城内数得上的瓷器玩家。曾以西山一座园子换一对瓷杯,轰动一时。1927年故宫古物陈列所成立鉴定委员会,余戟门位列其中,是和郭世五平起平坐的人物。

余家祖籍绍兴,先世清中叶赴京出任督察院御史,后代久居北平。余戟门1902年以京师大学堂高才生选派留日,1911年东京帝大学法科毕业后回国,宦海沉浮,在近代法学界留有难以磨灭的印记。 民国新立之际,但凡典章订立、法制完备等活动,余氏均有参与。作为院长,他推动了大理院的改制,主持了《民律草案》的编纂,倾力于司法人才的培养。民国法学界“北朝阳、南东吴”中的朝阳大学,是他长期任教的地方,曾从日本请来不少法学家客座。1913-14年,他还担任过北大法商科的学长。
北伐后,余戟门留恋故都不愿南下,辞官下海做了律师,最著名的案子莫过于为刺杀孙传芳的女侠施剑翘辩护。

1935年初,施父遇害整十年,施剑翘携子离家,苦练枪法。当年秋,她探听到下野的孙传芳栖身在天津租界,常往“居士林”禅院清修,遂假扮女居士潜入,一举得手,血溅佛堂。


三日后,天津法院介入此案。孙家向法院呈递诉状,申辩施父与孙传芳无仇,施剑翘蓄意杀人。余戟门作为北洋出身的前政府司法要员,不顾争议挺身而出,担任施剑翘的出庭律师,为她义务辩护。开庭时法院内外人满为患,施女当庭陈述乃父暴尸荒野,声明“父亲如果战死在两军阵前,我不能拿孙传芳做仇人。他残杀俘虏,死后悬头,我才与他不共戴天。”旁听者无不动容。
余戟门力主法律虽不鼓励杀人,也不应掩其孝烈。在他的积极奔走下,历经三审,最终裁定施剑翘杀人罪成立,但为父报仇情可悯恕,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宣判后,以冯玉祥为首的政府要员与社会团体反复呼吁,要求特赦,国民政府迫于压力同意。而余戟门却在此时坚决反对,认为特赦是对暴力复仇的认可,而且政府出面干涉会削弱法律的权威性,是对司法体制的剥夺。余氏的法学素养可见一斑。


至于余氏的收藏,前面说过他是故宫古物陈列所鉴定委员会陶瓷组的成员,在这个职位上参与过沈阳、承德两处文物移存北京的清点工作。还出版过一部陶瓷鉴赏工具书——《增补古今瓷器源流考》两卷,分总论、时代、出处、色泽、器式、款识、绘画、赏鉴、杂记、附识十章。为这项计划担任助手的是他曾经的属下、后来的女婿赵汝珍。

前面说到季德娶了余戟门第四女余静岩,第三女余静媛的夫婿就是赵汝珍。
赵汝珍,现在大家比较熟悉的是《古玩指南》以及宣德炉收藏巨擘。其实他是大理院少卿出身,后任私利培育中学校长。余三小姐是他的学生,比他小近二十岁。赵氏精于赏鉴且处世敦厚,很得余戟门赏识,就这样从学生家长变成翁婿。抗战中赵汝珍出资兴办萃珍斋古董店。他的《古玩指南》就是在这个时期动笔的。
除了瓷器,余戟门在书画方面也有涉猎,主要活动于宣南画社。该社的发起人余绍宋乃司法部次长,与余戟门同宗,是民初美术史上南风北渐的重要人物,二十世纪上半叶南宗文人山水画的重要代表。宣南社聚集了二三十位北洋司法系同僚与清末文人,前后持续十二年,是民国期间北京地区存在时间较长的画社。后来余绍宋因为在“三一八”惨案中支持学生,又在“金佛朗案”中主持公道,被段祺瑞政府免职,画社随之终结。



毛家湾
季德与余家四小姐订婚后不久,余戟门身体抱恙,为了冲喜,也为了赶在老爷子病危之前,1949年1月季德与余静岩匆忙成婚。此后,23岁的季德搬入毛家湾余家大宅,毕生鉴赏知识由此而来。
譬如铜炉,本是余戟门另一位快婿赵汝珍的长项,前后收集了一百多只,曾将宣德炉锯开、冶炼,考察合金比例,这背后离不开岳丈的支持,余氏逝后留在书房的二十多具炉子全由女儿烧炼盘抚,旁观新婚的太太早晚拂拭,是季德在铜器方面的启蒙。

譬如赏石,是从余家花园中的假山开始,由太太告知先父怎样设计叠石,哪里是峰,哪里是径,坐在山下与攀到石上角度变换带来韵律不同.....至于瓷器玉器怎样拿取、桌椅几案怎样陈设、书画怎样打开收起,聚沙成塔,潜移默化,同时代的古董商,几乎没人有类似的经历。
所谓最早玩石头的西方人,非但轮不上威尔逊、罗森布鲁姆之流,而且本源是纯纯粹粹的中国。晚年,旅日的季德念念不忘,才有回响。



可惜,季德加入余家时,这个大家庭已经没落了:族长早逝,后代坐吃山空;政权鼎革,惶惶然不知前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他们做出了许多可怜又可笑的“进步”行为:比如抽干池塘中的水“务农”养猪;比如翻出缝纫机织袜子“证明阶级”。而季德这位洋女婿也带来了无数麻烦:本来就十分频繁的街道审问和警员家访随着朝鲜战争的迫近愈发频繁,最终季德被要求离境。
1950年春天,不堪重负的余家在得到薄_一波“维持原样”的保证后,把老宅卖给了财政部,分家。



余家得到的保证是一场空,不过一个月,假山推倒,彩画刷白,古树腰斩,花园变停车场,四百年老宅沦为医疗诊所。当余家人被邀请回“全面改造”后的故居时,那种复杂的心情,让每一位兄弟姐妹彻夜难眠。这件事给不满二十五岁的季德带来极大触动,二十年后当他面临同样情形时,做出了惊人的选择。
或许是坏了风水吧,毛家湾后来的主人运气都坏的出奇。财政部之后被规划为东北驻京办事处,是高岗进入中央前在京的住地。1953年林彪入住,十八年中“毛家湾一号”从余宅的旧址扩张到整条胡同,与林副主席的权利相呼相应,最巅峰的时期仅文物陈列就占了两间大房,存放着三千多件艺术品,直到1971年九一三空难戛然而止。
八十年代这里改为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现在是中央文献出版社。近二十年最轰动消息莫过于铺设供暖管道时挖出大瓷坑,百多万件瓷片出土,轰动京城。




对于瓷片的来源,现在普遍认为是明代周边民众生活中破损瓷器的填埋坑。作为毛家湾曾经的主人,爱瓷成痴的余戟门泉下有知该多么开心啊,日夜起居在偌大的标本库之上,是劫也是缘。

天长地久有时尽,1949年余戟门撒手人寰,转年子女被迫售出祖宅,兄弟姊妹就此分道扬镳,季德夫妇暂时和二哥住在一起,等待赴美手续办妥。赵汝珍夫妇先在西城丰盛胡同,后迁往积水潭(今西海)北沿的余家祠。五十年代王世襄拜访赵汝珍,去的就是这里,老爷子“傍湖筑鸽舍,招予观赏所畜品种,谈笑甚欢。濒行,以明崇祯冲天耳金片三足炉相赠。次日以短嘴斑点拃灰一双为报”。 余家祠建在明代崇祯年间太平庵的遗址上。1938年余戟门偶得王良常先生书《诸暨余氏祠堂碑铭》,狂喜。盖此碑是其本宗祠堂之碑(现藏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翌年又得此庵地,遂亟修葺之,改为家祠。
家祠也叫濯梦楼:背城临湖,构堂三楹,秋夏之间可观接天莲叶、向日荷花,冬春之际泛湖烟景,近纳于槛楹,是旅京绍兴同乡的据点。
季德也曾和大家庭来此祭祖,看到殿中供奉着明代毗卢佛像,东西两壁密密麻麻陈列着牌位,殿后是一箱箱官书和祖先画像。几个月后再访,这里已经是积水潭人民泳池:
我悄悄雇一艘小船划向小楼,半开的门扉里,有泳客在嬉闹更衣,一群少年满抱着牌位鱼贯而出,像打水漂似的把木牌向水中丢去...这事我没有向家人提起。


返美
1951年季德夫妇返回美国。余静岩申请到哥伦比亚大学,季德在华美协进社教课。

化学专业出身的余静岩极有天分,在导师的推荐下兼修物理,专攻空气动力学。毕业后被推荐到NASA工作,参与了初代航天飞机的研发。

与妻子相比,季德就不那么顺利了。麦卡锡主义风行,两年红色中国的经历为他的前途蒙上阴影。余静岩还可以靠变卖首饰勉力维持,季德则是穷途末路了。
这前后,日本茶道名宿里千家第十五代家元,也就是后来的“鹏云斋”千玄室赴美讲学,看到季德留恋东方生活,建议他去日本发展。于是季德与余静岩和平分手,各奔前程,相约如果将来有缘,可以再次一起生活。
关西
1951年圣诞节季德乘船抵达大阪,为着生计,最初几年他不得不重拾老本行,在神户一带教英文。当时日本战后复兴,对外贸易发展促进英语人才需求,季德不愁生活。
1953年他开始给《纽约客》写稿,渐渐地在旅日美国人中小有名气。季德对中国的兴趣一直没有减退,陆陆续续从香港和东南亚买到不少文玩,就这样在度过第一个十年。
六十年代初岩户景气,日本经济再达高峰,都市全面现代化,大量传统民居被推倒改建。季德因此得以以极低廉的价格赁到一所老宅,仿照当年的余家,布置成自己的理想书房。
这栋建筑异常宽广,全部采用上好木料建成。彩画精美,漆层沉厚,构件精巧,纹饰别致,种种迹象表明显然不是普通民居。居住其中的七年里,季德一直很好奇房子的来源,直到一次屋檐漏水,维修时发现樑上宝匣,原来这是伊予松山城的一部分。

季德的宅子是火灾前转移的。1902年实业家Kada Kinzaburo以驳船拖过濑户内海,原本是松山城南部的一部分。 他想这是冥冥中的缘分,要在这一片天地开始古董商生涯。
鉴于大陆的时局,日本是当时香港之外中国文玩交易的主要据点。季德家常常高朋满座,其中既有已经定居日本的庞耐(AliceBoney)、曾在前门大栅栏开店的Charlotte Horstmann、长驻檀香山的艾克(Gustave Ecke)等老朋友,也有后起之秀如学者中的高居翰、古玩商中的安思远。跟随安氏一生的助手伊藤庆太就是季德介绍的。
大宅所在的芦屋市下辖平田町和松滨町,是关西一代著名的高级住宅区。居住着大量驻日外交官和欧美企业高管。近水楼台,季德举办了许多活动,渐渐地发展出客户。
在战国末年的古建筑里并排摆开两架六扇屏风,熄灯燃蜡,像古人一样凝视烛火下金箔的闪烁微光,带给观者震撼体验,一如十年前他迈入北平宅门时受到的深切触动,只是从这时开始,季德不再是学生,是向学生们传播的前辈了。

1976年,大本教教主找到季德,希望与他合办学校,面向欧美藉人士教授茶道、花道、书画、陶艺等传统艺术,以及与大本教关系甚深的合气道。
大本教成立于十九世纪末,创始人出身神道十三派之一的金光教,因为主张人人平等,巅峰时信众高达八百万。二十世纪上半叶两度遭政府镇压,在其他国家也被视为妖教。二战后镇压令解除,信众尚有五十万。
借文化艺术传教是日本新兴宗教的流行模式。大本艺术学校之于大本教就好比世界救世教旗下的MOA美术馆、神慈秀明会旗下的美秀美术馆。






与神慈秀明会一样,大本教传女不传男,所有教主都是女性。为了得到后嗣,必须入赘女婿。这些女婿虽然需要改换姓氏,但在教中拥有很高的地位。看到这里,或许有读者以为季德与教主有什么旖旎,毕竟他确实长得漂亮,在北平余家也是赘婿。其实这时期季德另有爱人,不但比他小二十多岁,而且是三个人的婚姻。


季德一向不乏追求者,森本康義能够陪伴他走到最后,主要是因为事业切割不开。季德的露水情缘不少,男女不忌。其中一位叫恭子的女郎锲而不舍。他不肯结婚,她索性嫁给森本康義,组成三个人的家庭。


1978年,芦屋地价暴涨(当年日本超过苏联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季德租的这片地涨到500万美金)。季德的房东打算卖地,要他搬家。二十八年前毛家湾余宅惨遭推平的回忆涌上心头,这一次季德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把老宅拆成一片一片,分类标注保存,希望有一天可以重建。
京都
1979年他迁居京都,新宅子比芦屋小许多,历史也短许多,只有一百五十年,位于风景如画的九条山。因是闹市中的山林,得名“桃源洞”。









▲▼ 宅子四周环绕庭院,绿植随季节变幻。透过长窗,层林之外是一角京都。




在桃源洞,季德的事业走向巅峰。
像今天的许多行家一样,他也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傍晚是一天的开始,川流不息的客人听他在罗汉床上坐而论道,赞叹他的家居陈设。
这期间他一手带起赏石的热潮。在价格达到高点之际打包卖给威尔逊(旧金山亚洲艺术馆董事、可口可乐前副主席Ian Robert Wilson,1929-),使其一举成为今日藏界屡屡提及的“最早关注赏石的美国藏家”。




1999年芝加哥艺术馆为威尔逊夫妇举办“怪石”特展。因为借展了十面灵璧图,去年被翻出来反复提及。





威尔逊的赏石后来多次出版、参展,都是些很容易找到的资料,这里就不展开了。五年前他们委托纽约佳士得卖掉大批藏品,都是些很有意思的小文房。石头价格很低,去年保利“小孤山馆”的拍品,许多就是这样来的。
文房和供石之外,季德还有过很好的喜马拉雅艺术,整批卖给了伊朗末代国王的外甥Shahram王子。



可以这样说,桃源洞在那个时代是古董商中的传奇,如果去日本,一定绕不开。
在下一篇,会讲讲季德古玩生涯之外的一面——与时代偶像大卫·鲍伊的故事。

参考: 余棨昌著;陈克明校勘,黄利人标点整理《故都变迁记略》 顾沛君《施剑翘刺孙传芳案辩护律师余戟门小传》,《传记文学》1980年10月 KIDD, David. Peiking Story: The Last Daysof Old China.NewYork:NYRB,2003. MUNROE,Alexandra.David Kidd:Collector,Writer, Master Orientalist.Hongkong:Orientations 29, no (March 1998),pp. 977-110 O'BRIEN, George. International Living: A Japanese House For All Seasons.New York: The New York Times Magezine,Sept. 26, 1982 SILSIN,Suzanne;CLIFF,Stafford;ROZENSZTROCH,Daniel; CHABANEIX,Gilles de.Japanese style.New York: Clarkson N. Potter, 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