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产作死三件套,时代的眼泪

2023-06-14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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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 “中产作死三件”套火了。

所谓三件套是“近千万的房贷、配偶不工作、二胎出国”,这个段子的原作者来自我的朋友张明扬。一时之间,群嘲中产成为新社交场中引发笑声最响亮那个。

“中产”做错了什么

探究一下这传说中作死三件套,真的是中产们很糟糕的选择么?至少在短短前几年,这个选择其实可以说相对理性甚至务实。

先说千万房贷。听起来是很多,但是如果你去看看北京上海深圳一千万左右的房子,会发现,多数也就是100平左右的房子,甚至都不是新房,很多也不是三室。生一个孩子尚可,生两个孩子就显得局促。更不用说,如果想未来换房,税费基本就得脱层皮。这样情况下,买入自己能力最高范围的房子,贷到尽可能多的房贷,在过去可以说理性决策和发家致富的主要途径。负担着千万房贷的人,不是年薪过人真还不好拿到,无非按照过去最主流的意见选择了最主流的道理,平心而论,多数人没有选择这条路人,只是没有这个能力。

其次,配偶不工作。能贷款千万房贷,收入自然是家庭经济中流砥柱,这也意味着996之类基本是标配,出差频繁,对于家庭的兼顾自然会降低,这个时候配偶全职来主理家庭,可以说合情合理。

更不用说,这个配偶方一般是女性,即使起点和男方一样甚至更高,但如果生育,一胎前前后后起码一两年折进去,中间职场的断裂时间过长,职场上升速度往往受限,收入通道也会降低。这其实也是管理层中女性为何偏少的核心原因之一。公平与否,见仁见智,但是在不少家庭,男女分化无形中就自动成型。

最后,二胎出国。前些年响应号召生个二胎并不过分,也谈不上养不活,那么必然需要全力以赴。配偶全职可谓理性选择,即使如此,也不要低估了养育难度以及鸡娃狗血,更不用说现在大城市可能有一半孩子没法走进高考窄门。在这样情况下,如果你已经是年薪百万的人士,多少人能忍受家中为了孩子教育鸡飞狗跳,多少人能接受自己孩子最终去技校,如此一来选择出国也就是蛮自然的选择。用一两年年薪,换一个后方稳定,甚至可以换到孩子一个好前程——这个选择,难道不理性么?

如果易地而处,现在被全网群嘲的人群,有多少人能做得更好?

大趋势的变化

回顾一下,作死三件套为什么那么普遍,核心原因在于三个条件往往彼此锁定,很难隔离。选择中产作死三件套的人,往往年薪百万人群,这在过去几年大厂繁荣时代并不罕见,一二线城市的精英拿到这个收入的,并不算多离谱。基于这个收入水平,不少决策也自然而然。

而基于过去三十年的经验,可以说,实现财富跃迁的人群,基本都是赌对了趋势,而且是越加大筹码,收益越大。问题在于,趋势会一直在吗?

正如管理大师德鲁克所言,真正重要的不是趋势,而是趋势的转变。很多人之所以会行差踏错,往往就是因为误把一时风口当作长久趋势。当趋势变化时候,决策也相应变化,如果说加大杠杆是过去最佳策略,那么未来,压缩杠杆可能是主流原则。

那么,中产三件套何以落到众嘲境地?无他,前置条件没了。近几年来,年薪百万岗位如冰山消融一般,以令人惊恐的速度在众人眼前骤然消失。这是过去多数人都很难预测的局面,可以说是时代的眼泪。

更重要的是,这一趋势,并不仅仅波及中产精英这一群体。中产作死三件套只是开始,不用幸灾乐祸或者自以为高明,每个人都可能有自己的三件套在等着。

中产是金丝雀

中国人对于“中产”这个称呼,本来就带有不满,有各种暗搓搓的恶意。看到各种中产返贫的自媒体文章,不少人读起来犹如爽文,一般都会加上一句,这也算中产?

那么,什么是中产?所谓中产阶级,就是中等收入群体,本身是社会的绝大多数。中产的标准不下百种。在俄罗斯能够买得起大众电器的人就算中产,在其他国家每天消费2~20 美元的人就是中产,也有中产标准根据人口收入中位数来计算。

中产不仅是现代社会稳定剂,也是社会变迁中最敏感人群,可以说是社会的金丝雀,而中等收入群体下移的时代,就是软阶层时代。

我在探讨软阶层的新书《跃变》中指出,如果按照国际社会主流标准,将日均收入在10美元~20美元都算中产,这样计算全球中产被认为超过二十亿。和这个标准类似,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中国中等收入群体的标准是家庭年收入10万元以上,这样一来,达到这一门槛的超过四亿。

官方标准之外,民间却自有标准。一线城市的中产自认为除了考虑收入之外,还要求有两套房,对照北京和上海的房价来看,就是铁定的千万富翁。如此高的中产门槛,其实是群体焦虑的外化,中产所做全部努力的根本目的,是自己的下一代和自己拥有一样的社会地位——所谓中产作死三件套,其实就是过去这种期待的外化,并没有多不合理。

今天,也有人提到反面标准,说真中产三件套就是房子没贷款,夫妻体制内,娃上好公立。事实上,这样的条件绝非随手可及,恐怕不是依靠一代人的积累可以实现,这背后也有着千丝万缕的经营和盘算。更何况,如果经济继续下行,财政持续乏力的话,体制内收入也难保不会逐渐下移,不裁员不降薪神话也可能不得不打破。

究其原因,中国仍旧是一个有6亿人月收入不到一千的国家,不少人所谓的中产,其实几乎是“富人”的概念。嘲讽中产,宣泄的多数是仇富的阶级情感。问题在于,在“看不见的手”之下,多数人已经是生活在市场中的命运共同体,在隐约之中有各种关系链接。譬如,在过去,即使大厂有中年危机,那个时候被“优化”,多数已挣到了一辈子的钱,可以安然离去,也可以做投资人,繁荣一二级市场。在现在,年薪百万被下岗,找了一圈,降薪一半可能也没人接盘,反而使得原来年薪几十万的人也开始被卷。几十万一旦开始卷,那么年入十万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好过。这是一个连环效应。

从某个角度讲,中产的处境无非是多数人处境的前驱。本质上,年入百万人群是分到经济蛋糕上奶油最丰厚的群体,他们的遭遇,其实预设的是未来经济的处境。归根到底,所有人的收入,无论高低抑或体制内外,都维系于市场的活力,一旦市场活力消失,多数人都会面临类似的未来。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徐瑾即将出版《跃变:软阶层、中等收入陷阱和共同富裕》一书,亦为微信公众号“重要的是经济”主理人,读者微信ashes-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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