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情》，一部意外好看的主旋律剧
2021-01-23 星期六
《山海情》播出过半，观众终于在剧里看到了一个有问题的领导干部——麻县长，因为他爱搞形式主义、只求政绩不干实事，这让剧集看起来好像更现实了一点。
《山海情》是一部以1990年代福建对口帮扶宁夏为背景的主旋律剧，围绕着宁夏西海固地区进行吊庄移民、开荒建造、脱贫致富这条主线，聚焦当地村民、扶贫干部、福建来的扶贫小组这些人物拍摄的一出群像戏。这部剧的制作班底很有分量，正午阳光出品，侯鸿亮制片、孔笙和孙墨龙导演、高满堂任剧本策划，编剧团队包括王三毛（《都挺好》编剧）在内有6人。不过即便阵容强大，它在刚播出时也没有洗掉观众对主旋律剧剧作水准的怀疑，但凭着前两集贴地出场的各个角色、喜感十足的方言和有序推进的剧情，《山海情》完全摆脱了以往主旋律剧有的粗糙质感和说教意味。这跟以往在央视和各省台播出、只能打固定观众的主旋律剧不同。《山海情》仍然需要完成类似弘扬人民吃苦耐劳、建设美好家园这样朴素又宏大的政宣主题，但它又恰当地将其融入一个村庄的变迁史中，靠讲一个尘土飞扬的故事收获了老中青三代观众，同时在倾吐政宣话语上它丝毫不招人反感。目前有四万多人在豆瓣上为它打下了9.4分。一部主旋律剧有了非典型的命运和意外好看的品质，甚至成为了当前口碑最好的国产剧，虽然有点突然，但有《大江大河》在前，这个成绩其实也不难预料。《山海情》的海报上写明了这部剧是“「理想照耀中国」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电视剧展播剧目”，展播活动在今年年初启动，但根据广电总局电视剧司副司长杨铮的采访，实际已经通知整个电视剧行业，“准备了好几年”，征选了40个选题，展播活动会贯穿2021一整年。当之无愧的主旋律年。正午阳光在2019年10月接到了《山海情》的创作任务。2018年以改革开放为主题的电视剧《大江大河》的成功，以及在行业内堪称过硬的制作水准，无疑保送正午阳光进了答题人名单，根据侯鸿亮的回忆，当时给到他们的要求很高，“要做一部‘平民视角、国家叙事、国际表达’的作品”。由孔笙导演的第一部《大江大河》完全符合这三点要求，《山海情》显然参考了前作经验，让张嘉益、尤勇智等扮演的涌泉村村民和黄轩饰演的扶贫干部马得福作为叙述主角，再依据需要往每个章节填补新的角色。因为整体拍摄时间有限，剧本出得也晚，或许是要兼顾宣传任务，《山海情》最终把剧集分作不同章节，会用“几年后/几个月后......第一章 吊庄 1991年”这样的方法跳跃着推进剧情。好在这没有影响到剧集质量。《山海情》靠极贴地的事件和符合观众预期的“苦”来制造戏剧冲突，摆脱了过往主旋律剧的僵硬煽情和口号，以及当代都市剧、古装剧的“悬浮”，观众一眼就能看出区别。主角马得福需要解决的难题有大有小，每一件都很实际：怎么劝人去戈壁滩上开荒、麦子地没有水怎么办、村民种出的蘑菇滞销怎么办、怎么应付爱搞形式主义的上级......极富理想主义，但能力、资源有限的主角开不了金手指，他的大部分难题都是靠求助家人、同事和上级解决的，有时甚至要冒着丢掉官职的风险。而作为一个村支书，马得福解决难题的过程其实呈现的是基层干部如何跟乡土人情、官僚体系、政府机构博弈。在《山海情》里这一博弈过程相当过瘾，马得福基本都能打通邻里、利益相关方和体制内的关卡，尤其是代表更高层意志的政策，多半都跟他的工作需求相契合。马得福能解决这些难题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体系和政策会帮助为人民办事的村干部。理想主义的光在90年代仍然闪耀，一个质朴的、以前程冒险只为村民的干部是存在的。但在现实中，这样顺利的博弈恐怕少见，于是在今天看来，这种有求必应简直充满了希望。你向系统求助，它果真就会回应你，这无疑安抚了在职场、社会、各种体系里打转的年轻人。观众看到的不是主角一帆风顺、最终功成名就的爽剧，而是一个在一点点解决实际问题的人，真的通过合理途径把问题给解决了。这比天马行空给主角开金手指的剧要“爽”得更妥帖、更有劲。从这个角度看，《山海情》无愧于一部优秀的主旋律剧，它吸引来的观众直接拓宽了主旋律剧的受众年龄，宣传效果比在央视播出的剧好太多。当然，从方言版（原声）和配音版的两极化口碑来看，剧组在前期资料收集后决定大量启用西北籍演员拍摄方言版，被证明是个正确选择，这吸引了年轻观众来尝鲜，也做足了年代感和真实感。虽然这种“真实感”里，有存在已久的刻板印象——剧里对农村和农村人的刻画仍然没有脱离既淳朴又重利这样相对单一的特质，但好在演员们用表演弥补了这一块，设置在90年代的时间背景也能很好解释这种有些过时的描写。把《山海情》从第一集到最新更新看完，我最大的感受不是主旋律剧也要迎来更新换代了，而是主旋律剧其实从来没变过，内容、形式、目的常年如一，只是找对了答题人，才被包装得好看了一点。但正午阳光只有一家，而它显然不能成为专供主旋律的生产商。2021年会出现在大银幕小荧幕上的主旋律片据说能有上百部，因为行政力量它变成影视作品里的大头，需要许多创作者扎堆去搞，最终出来的作品质量多半会参差不齐。作为可能会消费这些作品的观众，我们大概得仔细辨别、躲开一些提供虚假想象的作品，或者在不断接收这些作品的同时保持一点独立判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