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哪有影帝提名?莫被饭圈话术骗了

2023-05-27 星期六


吴泽源


经历了2020年的停摆和2021、22年的不温不火后,今年的戛纳电影节在国内舆论场的热度又重新飙了回来。原因何在?

很简单,本届电影节的「含华量」与前两届相比,高了太多。

主竞赛单元评审团
跟去年只有汤唯以华人独苗身份参与长片竞赛相比,今年中国人在戛纳各个官方单元的存在感十足。
王兵新作《青春》入围了主竞赛,但大众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一种关注」(Un certain regard)单元。因为此单元今年有两部中国电影入围,主演都是顶流:朱一龙主演,魏书钧导演的《河边的错误》,和周冬雨、刘昊然、屈楚萧主演,陈哲艺导演的《燃冬》。

《河边的错误》
当然,红毯上也少不了国内明星的身影。开幕后短短几天,已有范冰冰、张雨绮、关晓彤、蒋梦婕、贾乃亮等明星在红毯上斗艳。与关注度相伴而来的,自然也有对他们刷脸行为的争议:既然他们既不是参赛片主创,又不像巩俐一样受电影节官方邀请而来,那么他们在红毯上的自信驻留,岂不等同于硬蹭?

巩俐
的确是硬蹭,但也挺正常。
如果是自视有追求有野心的演员,事情又要换个角度看。比如说朱一龙已是戛纳熟客,但之前以赞助商代言人身份来访,显然不够过瘾。于是他放出豪言,说有朝一日要带着作品来。
这次他兑现了诺言。

而大概是人们厌烦了毯星,「带着作品来戛纳」现在有点成为饭圈拉踩的一种话术,这也过度神圣了「来戛纳走红毯」这件事。

《河边的错误》剧组
因为有资格踏上红毯的不只有影片主创和电影节特邀嘉宾,主创、嘉宾、评委个人邀请的朋友,电影节官方赞助商的品牌代言人,以及申请到某些非热门影片首映场次入场券的普通市场人员与媒体记者……都会在一部电影开场前走上(经过)红毯——因为这是进影厅的必经通道。

换句话说,「走红毯」就是每个拿着票或邀请函的人入场看电影之前的正常过程而已,所以这条60米的通道,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

范冰冰
我2019年以记者身份去戛纳,就曾多次踏上通往卢米埃尔两千人大剧院的这条「神圣通道」。可惜当我行进时,红毯两旁没有那群寸土必争的摄影师,我是去看安排在上午的《好莱坞往事》重映场。
参与这场重映的,已没有昆汀、小李子和皮特这些主创,也没有趁着大热影片映前向摄影镜头一展身姿的网红明星,多数都是没能预约上首映场的普通业内人士。

即便如此,当我试图拿出手机自拍,给自己在戛纳红毯上的涉足行为留下物理证据时,依然有火眼金睛的工作人员在一旁大声提醒:「不要停留!不要拍照!」

心理素质不够过硬的我,在工作人员的念叨和旁人的注视下,只得放弃打卡念想,径直步入放映厅。整个走红毯过程持续不到半分钟。
反观在开幕和首映红毯上,许多与参赛电影本身无关的艺能人,却能在红毯停留长达五分钟,即便有工作人员驱赶,仍能保持镇定自若的表情和岿然不动的下盘,我确实佩服艺人的心理素质异于常人。

话说回来,只要没被工作人员拦在场外,任何踏上红毯的人都有其存在于此的正当性。毕竟,不只是他们需要戛纳的舞台,戛纳也需要利用他们制造出的每一丝关注度,让这个电影嘉年华良性循环下去。

从某种意义上,那些古怪晦涩的艺术片之所以能在戛纳得到举世瞩目,并行销至不同国家,每个在红毯上赖着不走的毯星对此都有贡献。

这次《河边的错误》入围「一种关注」单元,让许多路人观众对戛纳电影节的具体机制产生了兴趣。比如,究竟什么是「一种关注」?它在整个电影节里占据怎样的地位?朱一龙有没有得到此单元的影帝提名?
我们常把「一种关注」叫做戛纳的次级单元,按官方说法,它是与主竞赛单元相平行的竞赛单元,只不过入围导演相对较年轻,知名度也相应较低(但经常也有大导演作品进入这个单元,国内戏称为「下放」)。

设置此单元的意义,本身便是鼓励新人导演创作:自1998年起,电影节官方就与电影基金合作,为「一种关注」大奖得主的发行方提供奖金。

而在戛纳电影节讲究资历的权力结构中,「一种关注」单元也是为主竞赛提供新人储备的孵化器。
像兰斯莫斯(《宠儿》)、阿兰·吉罗迪(《湖畔的陌生人》)和鲁本·奥斯特伦德(《悲情三角》)这些当下的艺术电影圈红人,都是凭借在「一种关注」单元刷简历出圈。所以魏书钧和陈哲艺导演,完全可以将此单元视为晋升主竞赛的通道。

《宠儿》
但常常流行的一类说法讲,某某获得主竞赛单元影帝提名,或「一种关注」单元的影后提名,却是件需要澄清的事。其实不论是主竞赛还是「一种关注」单元,从来就都只有表演奖得主一说,不存在什么提名概念。
对于评审团机制的国际电影节,所谓影帝影后提名,大概只存在于评委最终决选时的口头争论中。讲直白点,这个概念完全是被内地艺人的公关团队生造出来的。

而且「一种关注」单元的评奖机制,本身就非常随性。除了会奖励真金白银的那个大奖外,其余奖项的归属甚至命名,完全是按这届评审团的心情来,比如「评审团心动奖」「最具原创精神奖」「最具胆识奖」,这些随机奖项也都没有奖金可拿。
开幕影片《杜巴利伯爵夫人》

表演奖也一样。「一种关注」单元从不会按部就班地选出一个最佳男演员和一个最佳女演员,在大多数年份里,表演奖项都是从缺。
而在为演员颁奖的那些年份里,获奖对象的身份也流动性极大:有时是男演员,有时是女演员,有时是饰演女性角色的男演员,有时则是整部电影的群戏表演。

所以,朱一龙与刘昊然提名「一种关注」影帝这事,完全不存在。
但如果你换个说法,说他们这次在与入围同单元的凯特·布兰切特角逐表演奖项,却也没毛病。

还有一点可以说说。每届电影节期间,我们都会听说某部电影在首映时获得了多久的起立鼓掌待遇,夸张时甚至可达十多分钟。鼓掌时长真的可以与影片质量进行量化式勾连吗?

二者之间肯定不是毫无关联。但鼓掌行为本身,同样也是电影节对携作品来访者的待客之道,以及电影节观众的某种礼节性仪式,不然,你怎么能解释去年西恩·潘的仆街作《国旗日》获得四分钟掌声,而今年约翰尼·德普口碑平平的影展开幕作《杜巴利伯爵夫人》,同样获得七分钟鼓掌待遇呢?

戛纳观众很势利。不论影片质量是高是低,大明星和大导演都更有可能获得长时间鼓掌礼遇,而名气与地位差一点的影人,被敷衍性质掌声打发的几率就更大。
所以,就算此次参赛的国产影片没有获得超过一首歌时间的热烈掌声,也不代表它们的质素出了什么问题,一切还要靠电影本身说话。

戛纳不同影厅之间的氛围也有很大区别。卢米埃尔大剧院无疑是电影圣殿,代表电影节官方对参展电影的最高规格礼遇。不论是主竞赛单元电影,还是《花月杀手》《夺宝奇兵5》这样的非竞赛大热作,再加上《釜山行》这样的午夜展映片,都会在此献映。

《花月杀手》
在卢米埃尔大剧院,入座观众中从业人士和影迷的比例较高,观影气氛也就更chill,更容易被导演带着走。比如说,与在媒体场看《好莱坞往事》相比,在剧院里你能更明显地体验到导演的用意:他在哪些地方想让你笑,哪些地方想让你颤栗,又在哪些地方想用调子的急转直下让你哭笑不得。

卢米埃尔大剧院
你能从观众反应中直观感知到这些,也可以与旁人直接交流:字幕滚完后,我就和旁座的美国老哥讨论了几分钟,最后一致同意,皮特的角色换成年轻的杰夫·布里吉斯来演同样合适。

《好莱坞往事》
「一种关注」单元的首映安排在德彪西厅,单听名字就比剧院逊色许多,人数容量大概只有卢米埃尔一半。
所以「一种关注」参赛片获得的掌声,先天就比主竞赛电影寒碜些,但这本身没什么好寒碜的。

德彪西厅
比德彪西厅更小的是巴赞厅,这里是专供媒体记者看片的场所。可以想象,虽然都是来电影圣地朝圣,但媒体对影片的评判标准要严苛些,观影氛围也相对安静理智。但我在去戛纳的两年,还是遇到过印象深刻的媒体自发鼓掌场面,一次是《燃烧》,一次是《寄生虫》。

《燃烧》
我最喜欢的放映场所,是靠近海边的瓦尔达厅,在前几年还叫60周年大厅。它比德彪西厅大,比卢米埃尔剧院小,前后座椅之间距离宽敞,可容纳人数不少。
它的特点在于,它的屋顶不是由混凝土墙制成,也就是说本质上更像个帐篷。起风时,你能听到整个影厅在微微摇晃;下雨时,雨点打在屋顶的声音会清晰映入观众耳膜,变成自然环境无意间为影片添加的一条音轨。

瓦尔达厅
戛纳的五月,雨水出奇多。于是突如其来的骤雨,会像是降临在片中人身处的环境中。降临到雷弗恩的电影中,它就变成了审判之雨;降临到马利克与是枝裕和的电影中,它就像是在替面对不公的主人公哭泣;降临到帕纳希和锡兰的电影中时,它又会为故事笼罩上一层梦幻色彩,因为在伊朗和土耳其的平原与荒漠地区,是没有雨水的。

也正是这样的点点滴滴,构成了对戛纳的记忆。它看似与电影无关,但它本身就是电影。

合作邮箱:[email protected]

微信:hongmomgs

性侵题材,东亚创作者如何突围?
本马达再合体,就为膜拜消费主义?

一代视后靠综艺吃饭,还是有点浪费

原文地址: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