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样的浪子,才会在凌晨四点的凤翔街头吃鬼豆花?

2021-10-09 星期六



有人讲,整个陕西有无穷无尽的美食主播,这些主播的风格大致可以分为自己动手做、真吃、走量、四处化缘以及辣眼睛挨骂的。


但放眼西府,美食主播只分为两类,去凤翔吃过鬼豆花的,和准备去凤翔吃鬼豆花的。



这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还说,如果这世上没有鬼豆花,那西府的美食播主们就只能像省城那些没出息的美食主播一样,变成实力派演员,吃着味道不一的食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但表情都一脸真诚。


事实上,他们分享美食的画风也确实与其他地方的美食主播不同。


幽暗的黑夜,一个中年人,飘忽的身影,低沉的声音,仅一眼,便让人为之颤抖,恨不能请九叔重生,画符做法以保平安。



你很难想象西府究竟有多少玩视频的中年人忽然会变成美食主播。


他们在年轻时候可能走过南闯过北,在陇县风光过,在扶风落魄过。有所收获时心中涌起过万丈豪情,也曾在灰头土脸中咒骂过命运的不公。


一路奋斗到中年,有一点小产业,生活走向平静安稳后,开始接轨互联网,手机里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地缘政治、养生哲学、县城未来二十年发展研判、象棋技战法、金刚菩提保养技巧、钓鱼……


但在鬼豆花面前,他们是本土版井之头五郎,是游荡在西府这片土地上的孤独美食家。



他们通常会选择在一个深夜,驾车跟着导航语音出发。在路上,他对着镜头跟你讲述听来的关于鬼豆花的神妙传说以及分享对美食的看法,“大多时候,人们分不清楚食物与美食的区别在哪里,美食可以是一道普通的食物,但食物不一定就是美食。就像《食神》里莫文蔚做的那碗叉烧饭,吃起来是普通安稳,但美食是史蒂芬周做的那碗黯然销魂饭,薛家燕吃完之后眼角会控制不住的流出泪水。”



“很多人做美食主播是因为他们只能做这个,而我只是想找到好吃的。”


车灯驱散黑夜,一路上他们神情坚定,从远方奔向凤翔不顾一切,坚毅的面庞散发出的气场让你不由得相信,即便是在路上真的遇到拦路鬼,也无法阻止他在凌晨吃到一碗鬼豆花。他们很可能会毫不犹豫的一脚油门压过去。



这就是鬼豆花,它是凤翔的黑夜中永不消逝的传说。在小县城午夜之后的凌晨三点,老板们点起灯火,在锅内升腾的蒸汽掩映下开始营业,又在黎明到来之前悄然而逝选择关门休息。


它好像是一个传说,你听过,但从未见到过。


所以,才会有人说,这不是卖给活人吃的,是卖给鬼吃的。



这就是为什么豆花泡馍被叫做鬼豆花的缘由。


它的食材以及做法并不复杂,切片锅盔或者炸到金黄的麻花倒入烧煎的豆浆锅内稍煮片刻,盛入碗内,然后加上豆花,配菜,豆浆,最后加上一勺油泼辣子,就是豆花泡馍的全部,老板最多再给配一小包乌江榨菜或自己做的小菜——你站在摊位前,无法相信它就是统治西府的知名早餐,但三分钟之后你发现自己已经彻底爱上了它。



这就像你听到郭德纲向于谦讲述自己用一堆200块钱的零件攒出了一辆摩托车,你拒绝相信,但它仍然能燃烧着豆油载着郭德纲一路飞驰而去。


如果你有个西府朋友愿意带你去自己常去的豆花泡馍店,相信你俩交情一定非同一般。



当一碗豆花泡馍端到你的面前时,豆花的鲜嫩爽滑,浓汁豆浆的咸香,秘方配制的油泼辣子,加上馍片以及麻花的软香耐嚼,一口下去,味蕾上边开出了花朵,仿佛看见夜照亮了夜,烟花怦然冲向天空。你开始赞不绝口,容光焕发,开始感叹在凤翔街头品尝到了梦幻。



没在市场的小摊上拿着泥塑小老虎跟老板讨价还价,不算到过凤翔,没在北街十字吃过鬼豆花的,凤翔基本就算是白去了。


人到中年的浪子主播们会跟你讲,吃豆花泡馍的最好时间选择在凌晨。



那是夜晚将消时的余烬,黎明还在几个小时后的路上,你就像在小城的梦中行走,去吃鬼豆花的心情,比身骑白马走三关,一心只想王宝钏的薛平贵还要激动。



豆花泡馍店的老板早已等候多时,他站在锅前,手拎铁勺,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用它盯着烧煎的豆浆锅。他是用普通食材在黑夜里写诗的诗人,更是凤翔人心中的深夜食神。任世事变迁,他就站在锅前,在豆浆翻滚中,打捞起锅盔与麻花,把一碗碗豆花泡馍递到每一个食客的手中。



稍晚点的清晨里,不大的店面会挤满食客。在睡眼惺忪中,他们与老板隔锅相望,与其他人在这座小城的同一家店内偶遇,扫过同一个支付码,坐在同一张包浆的桌子前,吃同样味道的鬼豆花,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奔向各自的生活。


我胡乱总结,无论在任何时候,当你端到那一碗豆花泡馍时的感觉,像是握住了一双在炉火边烤火的大手,掌心是生活带来的粗粝触感,但同时传递出的温热又会让你觉得充满可靠感。


这是我第一次在西府服用豆花泡馍时候的感触。



没有胡辣汤的那种味觉上的霸道,也不像某些泡馍那样,吃着顶不说,而且穷规矩多。豆花泡馍不一样,吃它的时候,你可以随便翻搅,不用转碗吸溜着吃,分量恰到好处,只要你不吃霸王餐,那么豆花泡馍就永远欢迎你。


它太过温柔,以至于我每次从西安去西府,即便饿晕在车上,也要把肚子留给豆花泡馍。并一路由衷地感谢凤翔人,不仅发明了豆花泡馍,还将它带到了西府各地。



哪怕他们讲,当年苏东坡也吃过豆花泡馍,并大受震撼,我也愿意相信。


毕竟我真的希望苏东坡吃过。



还有人讲,吃鬼豆花要想获得最好的体验,你就必须在冬天的早晨出发。


北方的冬季,漫长而孤独,凛冽的寒气,就像后妈的大耳刮子抽在脸上一样,让每个早起的人都在尽力寻找温暖。雾气蒸腾的鬼豆花,便是冬季最好的选择。



它驱赶严寒,在人间烟火处普度每个瑟瑟发抖的世人。


一口下去,整个天地就都变得宽展,吃到最后,脑门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人也像热水中的茶叶一般,舒展起来,就连整个冬天,在你吃下一整碗豆花泡馍之后,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凄冷愁苦。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豆花泡馍只是一道普通的早点。就像从严格的美食意义来讲,它只能算作是一种地域特色小吃。


它很少有独立店面,经常与西府的面皮店、面馆融为一体,早晨豆花泡馍,中午是面馆。甚至有人讲,自己第一次吃豆花泡馍是在老板家的大门口蹲着吃的,因为人太多,而老板家只有五把凳子。



但同时,它又是这片土地上共同记忆的一种。它早已是当地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在西安的早晨吃一碗胡辣汤一样简单。在清早点上一碗豆花泡馍,边吃边看自己生活的这座小城里黑夜慢慢褪去,每个人的面孔逐渐明亮,买单,离去。生活就是这样简单。


当失去睡眠的中年主播们,带着它穿过互联网来到你的面前,此刻无论你在何处,从事什么职业,生活过得如何,当你看到这一碗豆花泡馍,便不可避免的就会陷入回忆之中。



它是关于旧日的恋歌,也在深夜的异乡勾起你的乡愁。


你会被带到那间时光仿佛永远停滞在2000年初的小店里,一切都那么熟悉,风景旧曾谙。往事在此刻开始浮上心头,你想起那个被父亲从被窝里拉出来,坐在豆花泡馍店里烟火升腾的遥远早晨,想起陪你一起吃豆花泡馍后来再没有联系的姑娘,想起翻墙也要去马路对面吃豆花泡馍的中学生活,想起那些吃豆花泡馍时食客的表情,想起每一个通宵下机后走出网吧后饥肠辘辘的早晨……


那时候你还年轻,尚未经历过生活的痛打,眼前只有这一碗豆花泡馍。



“每次坐在小桌前吃豆花泡馍,总让我想起J.D.塞林格来,他说事情往往是过很久才能看清,幸福是实在的固体,快乐是一种流体。在我看来豆花泡馍就是幸福快乐。”


它和往事一样,既普通又令人回味,像每个普通的生活,平淡中带着温暖。风一直吹,但到达终点之前,记得要吃碗豆花泡馍暖和自己。



作者 | 陈锵 | 贞观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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