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乐府文化的求助信刷屏朋友圈

2023-02-18 星期六

去年3月7日,行思和鹿书两家出版品牌在同一天宣布告别,使之成为出版圈最悲情的一天。在《当两家出版品牌决定同一天去□》中,我们还以乐府文化为例,探讨独立出版品牌如何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然而,仅仅不到一年之后,乐府文化的“求助信”就刷遍了朋友圈。


《求助:乐府遇到了困难,我们决定向死而生》中,创始人涂涂表示乐府因自己的一次“商业乌龙”而陷入绝境。因为被某大型出版集团“投入巨资”的承诺所俘获感受到年轻编辑主任深夜交心的诚意,在合作尚未最终敲定的情况下,涂涂一边扩充编辑团队,一边以“巨大的经济代价”结束了和之前合作伙伴的关系。当乐府的账面资金只够付印刷和版税欠款时,合作谈判却因出版集团“内部巨大的反对力量”陷入停滞

今年1月,涂涂只好让公司停工停薪,过去两周更是进行了40%的裁员,直到现在还未出版一本新书。如今,乐府处于“没有资金支持,没有发行班底,没有固定合作出版社”的“裸奔”状态,除了向读者求助几乎已无路可走。涂涂决定将今年计划出版的新书拿来众筹,依靠读者的信任渡过难关。

这封“求助信”投入信息流之后,激起的涟漪迅速席卷了整个文化圈,短短几个小时阅读量就突破10万+,在微博、豆瓣等地也被接力转发,快速扩散,截止晚上8点半支持者已经超过2000人,众筹金额突破百万。无论是朋友圈还是豆瓣、微博都是读者如潮水一般的表白鼓励。不过,也有网友替那些因不成熟商业操作而受牵连的编辑、作者叫屈,认为那些遭遇“无妄之灾”的员工应该得到应有的补偿。


乐府为何受到这么多读者的喜爱?

乐府的求助之所以成为“八方呼应”的文化事件,不仅仅因为涂涂在《但是还有书籍》中曾圈粉无数,也不仅仅是出版圈的又一次“情怀效应”,最重要的是乐府7年以来勤勤恳恳出版的数一百多本好书,每一本都在读者心中留下了独特印记。


2020年时,涂涂曾经在做書上用一篇长文回顾自己的创业经历,那时候乐府的代表作品《秋园》刚刚上市,他应该想不到这本小书后来能卖到20万册。在这篇文章中,涂涂质疑出版行业“永远只会锦上添花”,而他要做的就是像古时的采风人一样,在大地上漫游,遇见无人知晓的新鲜作者,将他们的故事化为一本本书。


在《秋园》之前,几乎不会有出版机构会出版一位80多岁素人作者的“处女作”。但正是这本在厨房中写出的纯粹之作,让大时代下小人物(尤其是女性)的生命历程终于被看到。从《秋园》《浮木》到《我本芬芳》,杨本芬在乐府完成了传统女性平凡又惊心动魄的人生三部曲。无数年轻读者从中看到了女性长辈的身影,勾连起更多未被讲述的故事。

乐府的作者中,有守护白马雪山整整三十五年的“守山人”,有用十多年时间复原无动力古帆船的大海之子,有记录鄂温克猎人最后悲歌的独立纪录片导演,有每天晚上都去大理古城人民路摆摊卖画的画家……如果不是遇见乐府,这些人一生凝结而成的故事可能就会随风飘散。在此之前,这些野生而微弱的民间声音很少被出版圈听见。


乐府之所以能找出如此多姿多彩的民间作者,也是因为大理等地已经形成了丰饶蓬勃的文化社区,在远离中心的地方,践行着迥异于主流的生活方式(可参考《仿佛若有光:大理访谈录》)。通过互相招呼引荐,乐府可以顺藤摸瓜地找到一连串作者,从而让这张北上广以外的边缘文化网络浮出水面。

乐府文化的主张还体现在对于中外民间传说歌谣的挖掘——近百万言的《聊斋汊子》,700多页的《中国儿歌》,十多册的丛书《讲了100万次的故事》,涂涂试图让这些来自大地的原生态声音重现人间。7年过去了,这条民间“采风”之路上仍然只有乐府一家在踽踽独行,它由内而外的野生气质也始终独一无二。

从2023年的出版计划来看,乐府仍将在这条路上继续深入——新作者中有被拐卖到河北的贵州苗族妇女,有拍下外公外婆遗物寻找他们生命印迹的艺术家,有用80万字写四代女演员饰演武生“林冲”故事的90后……盘点今年各家出版机构的新书计划,可以看到民间写作正日益增多,然而还没有一家能做到像乐府这样自成体系,还没有另一位走遍天南海北的“寻谣者”。


值得一提的是,乐府出品的书在装帧设计上也在努力寻求突破。无论是何大草几本小说封面的字体设计(这一直是中文封面的一大短板),还是选择用古老的经折装来呈现蔡皋奶奶的绘本,抑或是《在雪山与雪山之间》如连绵雪山的腰封护封,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乐府为何会陷入今天的困境?

因为涂涂2020年在做書那篇文章,“出书最慢的出版公司“也成为很长一段时间内乐府的标签。之所以前两年只出了两本书,很大程度上是乐府因为“乌托邦”式的公司架构。

在接受《出版人》杂志采访时,涂涂曾透露,乐府一开始是8个朋友一起做的完全平权的“同人组织”,在操作层面困难重重。两年“实验”失败之后,他只能把原始股东的钱一一退回,重新去做一个有商业可行性的公司。这样的创业经历也折射出涂涂身上浓重的理想主义色彩,如他自己所说“我完全不像一个创业者,看上去对我的公司甚至有一点不负责任。”

2017年底时,只出了两本书的乐府没有印务,没有营销,资金也已告罄,却有十几本书都处于编辑状态。2018年虽然出版了7本书,但乐府在图书市场上依然面目模糊。2019年乐府引入畅智(天津)图书作为股东,新的合作伙伴让它不用再四处寻找出版方,不再有发行渠道上的后顾之忧,可以全身心地专注于做书。2019年12本,2020年30多本,乐府不仅逐步走上正轨,也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出圈代表作。


不仅是乐府,明室、新行思等独立出版品牌也选择了与畅智合作,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这种合作模式的可行性,也使得越来越多的“出版工作室”成为可能。
当然,因为投资分散,畅智自然很难倾尽全力去支持一家公司的扩张。去年的出版计划乐府只完成了一半,这可能会让“手中同时在转100多本书”的涂涂感到遗憾。这也许是为何他如此轻信“投入巨资”的许诺,合同尚未签订就“盲目”扩充编辑团队。然而,“投资太大,人员太多,选品有太多的不确定”吓退了那家大型出版集团,集体决策注定了谁也不敢为此担责。个别激情满满的年轻中层,在轻易许诺之后却发现难以撼动国有集团的决策机制。

乐府之所以会陷入今天的困境,或许正因为涂涂探索民间声音的勃勃野心,过于急切地想找到助他实现的人。很显然,投靠出版集团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向读者求助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国内目前的出版环境与图书市场可能还无法支撑起他的宏大愿景,压缩新书规模,重新梳理产品线或许是在找到新合作伙伴之前,乐府必须要做的功课。


情怀之外,不要忘了那些被裁的员工

虽然大部分网友对于乐府文化的求助都是加油鼓劲,也有不少人更共情那些被拖欠薪资、被裁撤优化的员工,那些等不到新书出版就离开的作者。如一位豆瓣用户所言“没做资金规划,没签合同,连起码的保障性条款都没有的情况下就敢盲目扩张,不仅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对那么多被拖欠工资被裁掉的编辑也很不负责任”。在不少网友看来,出版业底层员工的权益不能被情怀光环所遮蔽。

2021年12月,行思的全资投资方资金链出现问题,编辑部被连续三个月拖欠薪资,被利用半薪变相逼迫走人,无奈只能公开控诉。出版品牌的每一次动荡,身处其中的编辑员工都可能成为无辜受害者,成为没有姓名不被看到的弱势群体。当我们在为出版人的做书情怀触动时,也不要忘了那些亲手做出一本本书,随时可能为理想主义“买单”的编辑们。


与此同时,也有人提醒热情支持的读者注意此次乐府预售众筹的潜在风险,毕竟有一些书可能会因为“不可抗力”而无法出版。为了让读者更加安心,乐府似乎更应该在确定合作出版方,正式进入出版流程之后再开启众筹。

我们希望乐府能够早日找到新的合作伙伴,早日告别现在的“裸奔”状态,也希望每一位怀抱善意伸出援手的读者都不被辜负,每一位出版从业者的权益都能够得到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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