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剧内的故事虽然早已迎来终局，剧外的是是非非却还在持续地占据热搜。
在观众的“显微镜”式追剧热情之下，《狂飙》的细节被一步步放大，片头也没有放过。2月10日，#狂飙片头被指抄袭#话题冲上微博热搜，有网友质疑其片头抄袭网飞纪录片《无辜档案》。截至发稿，该话题阅读次数已达2.9亿次。
这也让大众想起此前热播剧集《扫黑风暴》《天才基本法》陷入的片头抄袭争议。许多人为此而感到困惑：“这些质量口碑都不错的影视作品，为何会在侵犯版权的边缘试探？”
“从整个电视剧制作流程来看，片头是其中最不起眼的环节，作品火了之后才会将其带到台前。”结合多年从业经历，李岩（化名）提供了不一样的视角，揭开了隐藏在片头抄袭背后的行业生态。
片头设计巧思陷抄袭争议
点开《狂飙》剧集，片头处袭来密集的“弹幕”，不乏“好酷的风格”“电影的质量”“音乐很带感”等评论。
这部剧讲述的是以一线刑警安欣为代表的正义力量，与黑恶势力展开的长达二十年的生死搏斗故事。其中主要穿插了2000年、2006年以及2021年三条时间线。
而为了暗合这一元素，片头开始的镜头便采用对比的方式，将人物角色的肖像照片分割为四个碎片，碎片刚好对应不同时间线里人物角色的状态。等到第20秒左右，镜头发生变化，画面一分为二，各自对应两种色调，代表不同时空。
不同于常见的“剧集片花+主题曲”式的剪辑，《狂飙》的片头显然花了一番心思，格调与电视剧主题恰好适配。
而纪录片《无辜档案》首播于2020年4月15日，其片头中出现的人物肖像照片也被分割为四个碎片，同样对应角色不同时间的样子，还有画面一分为二的对比镜头，色调也基本一致。《狂飙》片头长达1分30秒左右，陷入抄袭争议的视频正是前面30秒的部分。
将这两部作品的片头放在一起观看时，其中的相似性很容易发现。公开资料显示，《狂飙》由中央电视台、爱奇艺、东阳留白影视文化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留白影视”）、中国长安出版传媒有限公司等共同出品。
除了《狂飙》，留白影视还曾出品《长安十二时辰》《九州缥缈录》等多部具备热度及口碑的影视作品。再加上出品阵容里还有爱奇艺，不少人猜测《狂飙》片头片尾可能是由外包公司制作，未能严格把关审核，故而“踩雷”了。
《狂飙》的片尾信息中就透露了其设计制作公司为北京后浪大潮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后浪传媒”）。企查查显示，这家公司成立于2021年1月，注册资本10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黄圳，经营范围包括版权贸易、文艺创作、电影发行、广播电视节目制作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后浪传媒由北京留白时代影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持股51%控制，2021年公司参保人数为0。单从股权关系上看，后浪传媒与留白影视并无关联。
然而，在2021年7月21日之前，后浪传媒的大股东是留白影视。另外，东阳留白信息咨询有限公司对北京留白时代影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完全持股，企查查上，这家咨询公司的地址与留白影视办公室地址一致。
截至发稿，《狂飙》出品方及剧组人员并未出面回应“抄袭”争议。通过企查查上的公开电话，笔者尝试联系留白影视、后浪传媒，但均提示用户已关机。
外包公司制作更为“划算”
“《狂飙》片头被指抄袭”话题发酵后，有网友发现此前热门剧集《扫黑风暴》《天才基本法》片头均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通过它们片尾的信息，笔者发现这两部作品的片头设计制作方均为“亿和数字影视制作基地”。根据机构名称及Logo，可确认该制作公司为北京正通亿和文化艺术交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正通亿和”）。企查查股权穿透图显示，这家公司与剧集出品方均无关联。
熟知剧集后期剪辑工作的吴敏（化名）判断，尽管后浪传媒与留白影视存在或多或少的关联，但实际上片头剪辑者和剧作方并不会是同一班人马。“选择后浪传媒，更有可能是制作报价低，毕竟是旗下的公司。”
在影视行业，作品片头由外包公司制作是一种常见的情况。吴敏是一名导演，此前她参与拍摄的影视作品片头片尾基本上都是交给外包公司完成。
“一般来说，外包公司会拿出几种方案供剧作方选择，其中就包括一些模板样式。”吴敏处事谨慎，对于非原创内容，她往往都会要求外包公司附上版权授权证明等资料。“现在大家其实都有比较强的版权意识了，模板一旦确定商用，都会过问下版权问题。”
但是，她也坦言，剧作方的阅片量也有限，有时候很难发现片头涉嫌抄袭。尤其是当外包公司仅用PPT图文形式提供方案，在看不到样片的情况下，剧作方一时间容易忽略版权问题。“还有遇上参照国外的影视作品，有些外包公司甚至还抱着不会被发现的侥幸心理。另外也存在素材库运营方没有做好版权授权工作的可能性。”
既然无法充分掌握版权是否授权的问题，为何剧作方不把片头片尾的工作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李岩表示，从筹备到正式和观众“见面”，一部电视剧的制作要历经众多环节。考虑到成本投入，对剧作方来说，选择外包公司更为划算，“省去了购买素材库、聘用设计人员的成本”。
“随着我国广播电视文化产业市场不断开放，越来越多民营企业闯入影视行业，行业专业化程度也在提高。”对外包公司的出现，李岩并不排斥，认为它们的出现是行业分工不断细化的结果。“专业的公司做专业的事情，剧作方不可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看到行业标杆《狂飙》片头陷入涉嫌抄袭的争议，李岩感到有些惋惜。他表示，这次争议暴露了行业内存在已久的问题，也给同行人员敲响了警钟。“出现这种情况，剧作方肯定有把关不严的责任，整个制作团队还是要加强版权意识。”
认定是否构成侵权存在困难
根据公开报道，《扫黑风暴》《天才基本法》两部作品片头曾经被质疑涉嫌抄袭时都有过热议，但都未见下文。多位行业人士均坦言，对维权者来说，认定抄袭侵权本身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目前，‘接触+实质性’相似是司法实践中著作权侵权的主要判定方法。”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解释道，所谓“接触”，即涉嫌侵权作品与原作品的相似是否存在“有意”的可能，毕竟出现表达上的相似虽属罕见，但也并非完全不存在。这是为了判断行为人是否存在主观过错的一种方法，证明有接触被侵权作品的事实，也是为了认定这种相似并非创作上的巧合。
“实质性相似”，则是指侵权作品复制或部分复制了原作品的独创性部分，因而构成了涉嫌侵权作品与原作品具有同一性。
赵占领强调，如果是原封不动或者基本原封不动地复制他人作品，则一般会被认定构成侵权。“现在要看《无辜档案》片头的主要部分有哪些内容，以及其独创性体现在哪些地方，两部作品片头能否构成实质性相似。”
笔者注意到，不同于影视剧的片头，纪录片《无辜档案》的片头长达3分42秒，由纪录片主人公独白解说，以及陷入争议的30秒视频画面共同组成。
看过《狂飙》与《无辜档案》两部作品的片头后，赵占领认为其中部分内容存在一定的相似性，但是否构成侵权则存在争议，认定也有难度。“如果之后进入诉讼程序，具体还是要看司法机构如何认定。”
根据《著作权》法，如果《狂飙》片头被认定为侵权，应当根据情况，侵权主体要承担停止侵害、消除影响、赔礼道歉、赔偿损失等民事责任。例如，剧作方需要对片头进行删减或修改，否则可能会影响整部影视作品在平台的播放。
赵占领还介绍，在片头由外包公司制作的情况下，影视作品版权属于出品方，出品方需对外承担责任。
而针对外包公司制作存在的隐藏风险，影视行业内也有一套默认的防范措施。“剧作方会提前和外包公司签署协议，一旦出现非原创的问题，外包公司要承担全部赔偿责任。”吴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