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HS Party# 是「别的电波」上的一个视频专栏，旨在发掘旧时代怪奇视频艺术。VHS (video home system) 作为一个旧时代的录影带标准，在新世纪已经变成模拟录影带风格的代名词，我们开设这个栏目的目的，就是想从过去互联网的浅滩上，打捞些旧时代模拟碎片，看看在全球扁平化的互联网时代之前，旧时代的人们是如何利用这些模拟技术来创造视频的。这次捞到的是一部鲜为人知的九十年代初低成本电视剧集，这个系列被称为《人间万象》。可以说，它的出现为我们填补了上世纪末中国怪兽特摄剧集的空白。这部迷你电视剧集原计划面向未成年儿童群体，每集讲述一个独立的科学幻想类冒险故事。然而，第一集《苏醒！沉睡的巨龙沃德巩甲！》作为整个系列剧的试播集播出后，却遭到了各地观众的强烈抵制。众多家长来信称，该片暧昧模糊的正反派人物定位与不知所云的虚无主义氛围，不利于青少年健全心智发育。不仅音画效果极为糟，片中巨龙 “沃德巩甲” 也完全是对东宝《哥斯拉》（1954）中原子怪兽形象的再一次的粗暴复制。试播集的失利导致《人间万象》系列也就此夭折，而拍摄完成的其他集数，如已知的第四集《星际远征！来自双子星的礼物！》与第十集《决战！中洲队和夫满洲！》则永远无法公之于众。该片的制片人宇洪杰在经历过《人间万象》系列的失败后，痛定思痛，于一年后担任了《皮皮鲁奇遇记》的总制片工作，改编自郑渊洁经典童话皮皮鲁系列。吸取前者的经验，他在新作中尝试压缩集数并提高单集质量，其中诸多奇思妙想与郑渊洁笔下异想天开的世界观正相契合，但也不难看出一些想法正是源自于《人间万象》。 四集电视连续剧《皮皮鲁奇遇记》
当然， 《人间万象》整个系列也并未因此彻底胎死腹中。为避免再次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经制作团队的调整及重新编排，摒弃了原先设定中的空想色彩，将观众群体的定位从原初的儿童转向成人，改以生活剧的形式描写时代社会背景下的人间百态。遗憾的是，重新制作后的完整录像带已无处寻觅。由于留存意识薄弱，保存不当及磁带本身的老化问题，这类资源的缺失大量集中在中国八十年代末期至九十年代初期的各类影视剧集中，如《假面鼓手》（1990）、《太阳鸽》（1991）、《超级模特》（1992）、《为了聚会的告别》（1992）等等，还有许多具有探索意义的影视剧集在网络上缺少其相关条目，虚拟资源的空缺正表明着这批影视剧在未来将面临记忆性的真正消亡。《人间万象》试播集电视录像带盘面
当这类作品的本体走向衰亡，玩具周边就成为了一种精神延续。目前已知的相关周边包括塑胶玩具、铁皮玩具、纸棋盘、布偶、赛璐珞玩具、可动人偶、游戏卡等。大部分玩具周边的内容集中在试播集第一集与第四、十集的衍生内容，其中诸如巨龙面具等对九零年代孩子们造成的影响力甚至超过剧集本身。《人间万象》部分周边，双子星机器人与银色宇航员
《人间万象》以这种记忆方式得以保留下来，而这种通过塑料制品构建的记忆方式无疑将抹去真正属于《人间万象》的故事，它的确在这一层面使《人间万象》系列变为了一种切切实实的历史存在。一方面对虚拟的塑料的碎片心存感激的同时，但也同样带来问题：这样的真实存在，是否是真的存在？其实以上内容包括这部视频本身，基本都是两个男孩为他们今年毕业作品 “《人间万象（1990）》档案” 现编的。在现实生活里，生于1999年的他们本名叫魏振一和云惟先。比如 90 年代真的有一档名叫《人间万象》的人间观察类节目，而且就在央视一套播出，不少人应该还有印象。再比如，宇洪杰真的是《皮皮鲁奇遇记》的制片，只不过他从没跟央视和《人间万象》扯上过什么关系。而上文提到的中国八十年代末期至九十年代初期那些剧集的存在，以及它们所面临的记忆性消亡的处境，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上，这部影片的演职人员名单中，有至少一半都是曾经真实存在于 90 年代中国特摄片历史中的人物。在他们这点真实和虚构紧密交织的架空史中，“事实” 变得更加捉摸不定，甚至变得不再重要。这个两个男孩原本只想给自己做的复古玩具设计个符合 90 年代背景的故事。然而在实施的过程中，他们无意间发现，在旧时代的互联网的浅滩中，充满了亟待补全的空白条目和无法查证的信息碎片，他们甚至可以用自己做的东西去顶替掉一个在当时真正存在过的电视节目。于是，他们先按照自己童年的记忆，做出了只属于那个时代的超低清的画质、总是对不上的音画和字幕、开不了会员也没法跳过的电视广告等等，这些细节既是深深植根于 90 年代的集体视觉记忆，每个人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可以为它的真实性作证，但它同时也是试图掩盖另一部分真实的诈骗表演。粗糙的皮套，笨拙的打斗，以及低保真的画质，这部拍摄于 2021 年特摄片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不勾起中国初代特摄迷的回忆。它基本还原了最初引进日本 70 年代特摄译制片时所传达的视觉呈现，构成了一整套昭和时代特摄片的独特美学。连影片中巨龙 “沃德巩甲” 的名字，也是仿照奥特曼里怪兽名字的语感来取的。这个词语本身在藏语中有 “山神” 之意，同时又带有一点初代特摄片最典型的中二气质。这样精准的还原度，主要得益于魏振一和云惟先两位主创对日本老怪兽与经典科幻片的热爱与了解，他们本身就是复古玩具和特摄片的爱好者，甚至在大学时就创办了自己的玩具工作室 “Playtomer”。这次，他们更是为《人间万象》的拍摄设计制作了一件 “大玩具”，也就是片中怪兽沃德巩甲的皮套。
片中饰演沃德巩甲的云惟先跟我们说，这个重达几十斤、闷热又狭窄的皮套穿上之后简直 “热疯了”，他更是因为长时间穿着拍摄而引起了全身过敏。但像这样穿着厚重的服装卖力地表演，用最笨拙方式去弥补当时落后的特效技术上的缺憾，无疑也是一种独属于古早特摄作品的真实魅力。
青年胸口的 “三道杠” 是仿照《星球大战》里帝国军官胸口的军衔标志做了本土化表现
为《人间万象》而设计制作的怪兽皮套，参考造型来自 86 版《西游记》牛魔王造型
除了拍摄道具，他们也没有忘了一开始只是想要做玩具的初衷。就如前文所说的一样，他们还为《人间万象》做了一系列高度还原 90 年代地摊儿玩具的周边。 为了更符合在二十一世纪 “伪装考古” 的设定，这些刻意做旧的新玩具将直接投放到网络二手平台进行售卖，一段时间之后，还会有一批 “经典复刻” 玩具投入市场进行售卖。就这样，他们试图从一部经典特摄作品的结局开始讲起，创造一个从不曾在历史上真的存在的 “经典”。如果你关注「别的电波」的微博，你会在 #VHS Party# 这个 tag 下面看到 1993 年真实存在过的央视节目《人间万象》的片段，这也是这个真实名为《人间万象》的节目如今仅存的两段不完整的网络遗迹之一。没有足以成为经典的周边玩具，没有足以填补特摄史的新奇道具，也没有多少人会记得——直到一个怪兽的出现，将它挤出了原有的时间线。这个看似正在网络一切历史的轨迹的互联网，实际上在被大数据串起来的点和线之外，更多旧时代的记忆正在自然地松动。在那些坍塌的记忆上，一个网友只需要一个马甲，一副皮套，一张嘴，一把键盘，就足够架空一段历史，推倒或重建一座不曾存在的丰碑。你看，他们就这样做了，而且还放了一只怪兽，大摇大摆地过去了。// 策划：别的电波，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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