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国内各种播客10年了，借此话题回顾总结一下我对国内播客的看法。
国内播客在2020年，因为即刻新推出的播客社区App“小宇宙”，又热闹了一下。新的节目不断涌现，老的节目也收获了一波新听众。大部分新晋（1~2年内）播客主都会觉得未来可期，这种“未来很光明”的情景从2008年就开始了，每年或者几年一次，到现在也没有能往前迈一步——真正成就点什么。
国内的播客在这10年间有很大变化，新的节目、更多元的话题不断涌现；同时变化又很小，形式几乎全是闲聊，内容质量泛泛。伴随着互联网行业在合规方面的进一步加强，留给播客的空间同样在急剧缩小。与互联网伴生的播客在商业模式上也很难突破互联网本身的局限。充满热忱的播客主与听众可能不太在意这些，但这些外部环境如果没有变化，那么一个播客不是自然停播就是在某一处碰壁后，不得不中止。
播客的话题与内容质量
我在10年前第一次知道“播客（Podcast）”时，几乎只能通过苹果iTunes来订阅收听。那时候iTunes上的个人中文播客很少，只有几个机构电台和个人节目。这些节目毫无例外都是和当时的FM电台有关——或是在内容上模仿，或是在形式上模仿。
当时播客基本上就两个主题，音乐和谈话。音乐播客基本上就是音乐电台的网络延展，谈话类我认为是脱胎自EasyFM91.5的飞鱼秀与凤凰卫视的《锵锵三人行》。直到现在你依然能在新生的播客节目上看到上面两个经典节目的影子。
这种模仿让很多人开始尝试播客，同时似乎也把播客的类型限制在“谈话闲聊”上。2010年之后，很多闲聊节目上线，我听过的就包括闲白电台、坏蛋调频、三角龙电台等等。闲聊门槛低，大量的新节目诞生了。但关注录音质量、后期剪辑、话题选择和内容质量的播客不多。那些仅仅是闲聊的播客很快都消失了——播客主和听众都厌倦了无聊、低质量的闲聊。
上面说的是2010年前后的事情，在荔枝FM、蜻蜓FM、爱听等网站上线后；喜马拉雅刷量成功、网易云开通播客；今年小宇宙上线后都发生过一遍。这10年间，闲聊与国内播客如影随形，闲聊几乎成了播客必备的特质。闲聊的低门槛让不少不错的播客得以诞生，也让国内播客永远不去重视话题与质量。
成也闲聊，败也闲聊。
话题匮乏
能长时间更新的闲聊播客，除了热情还没消耗殆尽的，剩下的基本上得益于播客主自己的从业经历和兴趣爱好。三角龙电台的音乐、机核的游戏、IPN播客网络的一众节目（你看我举的例子都多么古老）都是如此。但这也限制了一个播客的话题永远会局限在主播自己熟悉的领域，而有精力做播客的，似乎总是来自那么几个有限的行业。
音乐播客大潮过后，有一段时间我看到铺天盖地聊互联网、科技的播客。当下的趋势我认为是聊个人生活——我吃什么喝了什么去了哪儿最近干了啥——和现在的视频UP主、微博博主如出一辙。
所以国内播客在话题广度和深度上只有几个点比较突出，剩下的全是泛泛而谈——如果你听过那些闲聊播客突然聊了一期你自己熟知领域的节目，你就会发现他们真的啥也不知道，啥也没准备，就在节目胡说。
我之前很喜欢IPN旗下的《太医来了》，相信很多听过的人也会觉得这是一档不错的节目。从这个节目开播到停播至今，我没有看到一个类似质量的节目出现——但最起码有500个闲聊节目出现，495个死去。
看起来聊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是没有意义和价值的闲聊，没比你和网友与出租车司机扯淡好到哪儿去。稍微有价值的话题永远是那么几个，一只手就数清了。这是我认为国内播客在话题方面的糟糕现状。
质量低下
除去话题，一档播客我还会关注它的制作水平和内容质量。国内的播客不仅普遍在话题上匮乏，在质量上也十分糟糕。
10年过去了，现在的播客节目录音质量略有提升，主要得益于高质量录音设备的普及和廉价化。后期制作依然缺失，单期时长超过1小时的节目比比皆是，并且节目里经常充满笑声、结巴、啰嗦和对听众来说没啥价值的插科打诨。诞生于闲聊的播客似乎天然地不在乎制作质量。
前期录制质量的保证需要一定的成本投入，相对好解决。后期工作则主要对播客主、制作者有一定的要求。
在我看来，后期分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声音的处理，一个是对内容的处理。前者是个耗时间的力气活，包括剪掉空白、废话等无意义内容。后者就要对内容有理解和把控才行，并且有时候这部分工作需要在录制前做好才行——你肯定听过一些播客主提到某期节目录废了，除去设备问题，基本上都是聊飞了。
对内容的处理，一些记者出身的播客主普遍做的不错。比如《忽左忽右》，相对来说废话少，节奏好，也能让嘉宾说出东西来。这有点像是做节目，要有策划，有准备，有大概的预期。这样出来的成品能维持一个基准的质量水平。这方面可以听听《一席》的音频版，30分钟可以讲出多少有价值的内容，而大部分谈话节目1小时能不能把《一席》30分钟的内容说清楚。
目前来看，一些播客开始注重后期的声音处理了，但大部分还无法做好内容处理。我认为播客主自身的水平决定了内容质量，少数播客主依靠个人魅力、学识能弥补一些后期的短板。但普遍来说，国内播客因为缺乏后期处理，普遍质量较低。
话题和质量的问题，并不是国内播客独有，在其他内容领域亦然。目前我们所处的环境，好的内容注定是稀缺和脆弱的。
播客的空间
这是个有点无奈的话题。因为播客主没有选择。
我个人印象里是2019年开始，很多播客冒出来，在一些话题上积极发声。没多久就能看到一些对播客的评价中包括“存在空间”这一点。我十分敬佩那些积极发声的人和他们的播客节目，但我难以认同播客“有更大的空间”。我希望大家能正视这一点，不要看似美好的外表所误导。
播客的空间其实来自两方面，一是互联网其他渠道突然收窄，显得播客好像有了一定的空间；二是相应的技术在语音识别方面没有文字那么好。这两方面都是阶段性的，随着国内互联网公司迅速合规，播客空间的收窄是必然的。另一方面如果有这方面的需要，技术的进步也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快——没有技术还有人力补足。
播客的影响力也远远小于其他内容渠道。目前来看，渠道越小，就能拥有相对更广一点点的空间。
如果你因为空间选择了播客，那么希望你能意识到这个空间是什么样的。不要灰心，也不要抱有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死路一条的商业
和公众号、视频UP相比，做播客主就和在豆瓣当头部用户一样——木有任何商业前途，仅有的那么一点回报和你的付出永远不对等。
国内最早和播客有关的商业机构，我认为是毛豆工作室。这是一个成立于2006年的组织，我因为想要订阅《锵锵三人行》知道的它们。当时毛豆的商业模式是这样的：
用户在毛豆注册、付费后，可以获得一个音质更好，更新十分稳定的《锵锵三人行》《飞鱼秀》等节目RSS。不同的付费裆对应不同的权限。
毛豆的形态和下载站有点像，版权上存在问题，但也切实为用户提供了服务。之后毛豆也做了自己的App，试图在这方面有所作为（我猜测是希望获得投资）。但似乎是失败了，毛豆工作室已经不复存在，现在你只能在那些10年前帖子里找到关于它的只言片语了。
同时期还有一个机构叫做静雅思听。它在中文播客领域的角色就像是中文杂志领域的《读者》——专门制作“心灵鸡汤”式的内容。我刚接触Podcast时，静雅思听主要的内容就是朗读各种文章，做成节目。现在静雅思听已经有自己的网站、App和内容，算得上中文播客领域最长命的组织，但也仅此而已了。
在个人播客方面，最早做商业化尝试的无疑是《糖蒜广播》了。当年的糖蒜受到很多听众的喜爱，节目有意思，主播也有个人魅力。那时候还没有播放数据造假，《糖蒜》的听众数量也许不输一个小电台，但商业化依然不成功。
上面三个例子在接下来的10年间，反复以不同的名字、形态出现。当大环境热钱多的时候，就有机构、个人能拿到投资。当大环境不好的时候，就会看到公司倒闭、个人节目停止更新。国内播客能不能有投资，实际上和节目、机构、个人都没有关系，全看外部大环境是什么样的。
除了投资，近几年也有播客靠自己挣钱，不外乎两种——自己亲自骗听众或把听众卖给别人骗。极少数播客能做到在某一期节目里平衡商业和内容，既对得起甲方也对得起听众。但这样的播客往往鲜有甲方上门。这么说有点刻薄，但在我看来现实就是这样的。
享受到互联网红利，就要接受互联网的一切
依托互联网而流行的播客，无论是公司还是个人，基本上都是被当作互联网产品被审视。在寻找商业机会的时候，也逃不开互联网的模式。
对于一家播客公司来说，用户听播客不给钱，那么想要有收入就要靠卖流量或者从用户其他行为中榨钱。流量这种东西在当下的互联网环境里，唯有抛弃良知与灵魂，卖给魔鬼才能换来钱。用户行为就更不必说了，越反智的用户“商业价值”越大。在这种大环境下，国内的播客公司连怎么作恶都没学利落就死了。活下来的也不再是播客公司了，成了流量池子或造粪机器。
不信你就回顾一下荔枝FM、喜马拉雅、蜻蜓FM、爱听FM、车语等公司的命运，再看看它们当年做了什么，现在落得什么结果。我觉得还是很一目了然的——播客现在当不了主营业务，要么死要么走歪门邪道。
那么个人/播客节目这边呢，获得收入的方式基本上就是自媒体和电商——帮人吆喝或者买东西给听众。目前播客的商单还很少，竞争也不激烈。但从公众号、各类视频UP现在竞争的程度上我们就能看到未来播客会是什么样的——想要挣钱一定要做低质量、庸俗的内容，这样才能有最大的商业空间和与之对应的用户群体。
在国内，单靠播客是几乎没有商业空间的，理想中的付费订阅模式遥不可及。制作成本最低的文字内容尚且做不到靠付费订阅养活作者，成本更高的播客必然没有可能。
当然了，当下总能有公司、个人依靠播客挣钱。要么用良心换，要么牺牲节目质量换，总而言之都辜负了听众对这种模式的信任，我觉得有点可惜。
但播客依然招人爱
说了这么多丧气的，但我依然很喜欢播客。声音所包含的情感很容易让用户喜欢上某个播客或者播客主。只要人类还在通过语言交流，那么播客就会有听众。虽然目前国内播客从行业前景上来说很糟糕，但播客还是很惹人喜爱的。
在我听播客的这10年间，听过很多不错的节目，这种情感上的陪伴，相信会一直存在下去，给我、给所有播客听众情感上的慰藉。
我也认识、知道了一些做播客的人，其中有人还在播客领域，我相信这些坚持下来的人，在大环境发生变化的时候，也能抓住机会，成就播客行业。那些离开行业的人，也为后来者提供了更好的基础。
希望播客能迎来一个比现在更好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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