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荷可乐
编辑 | 杜藤
出品 | 贵圈·腾讯新闻立春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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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台湾狗仔葛斯奇因为“回怼汪小菲”屡屡登上热搜。他在快手开设的直播更是频繁爆料，在平静许久的娱乐圈掀起阵阵波澜。
葛斯齐做狗仔16年了。回顾过往，他会用娱乐圈动态作为职业生涯的坐标轴：与杨宗纬同期入行，王心凌拍摄《微笑Pasta》时他正在电视台工作。在他看来，从一名狗仔第一次拍到周杰伦车的型号，就可以大致知道他入行的年代。
葛斯奇在中国台湾的狗仔生涯，随着台娱的衰弱而收尾。当我们提及近几年不错的台湾电影和电视剧时，葛斯齐说，那都是影剧，不是娱乐业，也不是大明星。2017年，他与卓伟签约——他称之为“人生最辉煌”：卓伟给了他金钱与人脉，让他能够不惜成本去挖料。
葛斯奇坚信公众人物必须接受公众的监督——他追踪明星，就如同早年间的社会记者追踪政客。尽管他对“正义”“监督”等概念的论述并不圆满，这份工作有时候也不具有那么多的正当性，但葛斯齐从抽丝剥茧的推理、日夜不分的追踪之中获得了满足感。每一个被验证的判断，都增加了他对自我的认可。“抓到独家当然兴奋，不兴奋干得下去吗？”他反问道。
2022年5月，葛思齐开始在短视频平台直播
“任何案子都是从检讨开始的，我每一次做完新闻都一定会检讨。”
和葛斯齐聊天，就像连续看了两个小时的台湾古早综艺：主讲人亢奋，故事充满戏剧性。他同我们分享了如何与保安搞好关系，拍到优质偶像招妓；如何在韩国机场附近的收费站蹲守到密会女友的当红男星；如何通过没有关冷气的私家车和一只小狗，捕捉到中国台湾男歌手的新恋情，以及如何随着一张桌子滚入宋慧乔的婚礼。
“他天生是干狗仔的料。”卓伟这样评价。
以下是葛斯齐的讲述。
01每个狗仔都能拿金像奖
常常有人问我，你做过最厉害的案子是什么？其实我通常都没印象了，只记得王力宏，因为那个案子太特别了。
我当记者的经历很特殊，跑过影剧，也跑过两年社会新闻。说真的，明星也是人嘛，是人的话就一定会有犯错的时候。我经常去警察破案的记者会，他们说发生什么事，怎么调查到的，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养分。所以我常常不会放弃明星身边人的蛛丝马迹，王力宏的案子就是这么破案的。
王力宏《色，戒》
事情开始是本地杂志拍到他跟一个女模整晚共处一室，隔天早上分开出来。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不是他女朋友，我们要去证实这件事情。
那段时间我主要的线就是盯王力宏，盯到最后跟大楼保安有了交集。后来他给我打过两通电话。第一通打晚了，那个女孩已经准备出来，我跟着她上了公交，看到她手机屏幕上面写着说“数目是对的，钱收到了”。这个女孩子进去到出来就一个小时，我就想，一个小时能干什么？
第二通电话是在一天下午两点，说王力宏又找了个女孩子。我冲到现场，足足等了四五十分钟。人出来了，大门一开，我按相机快门就对了。然后我又跟着她回到一个酒店。我跟前台聊天说，想要把一个东西给那个房间的女孩子，柜员说没有这个名字，这是一个韩国籍的，来这边大概一个多礼拜。和柜员聊完15分钟，这个女孩子就下来了，换了更合身的衣服，到了我家附近的一个汽车旅馆，接了另外一个客。
王力宏的事没爆出来前，我讲这些都没有人相信，报道上也不敢写他名字，写的是“优质偶像”。明星艺人经常在很强很强的人设里面，我们要突破是非常难的。因为不单单是大众，有时候连记者都说他就是这样子，他不可能干这种事。那我们就观察下去，每一次拍都是继续观察，有些东西慢慢会有蛛丝马迹。
我做过最有名的案子是双宋的婚礼。这两人咖位很大，又是全球独家的画面。
我们提前两个月到了韩国，找到那家酒店。婚礼当天凌晨五点，我们爬墙进入酒店，要看里面怎么布置。当时我们发现一个蹊跷点：用餐结束，客人从酒店侧门出来之后，就没有人再走动了，只剩下搬桌子的人。那个圆桌——直径180公分的20人圆桌——从正门滚出来。我就趁服务员滚动圆桌的间隙混了进去。进入之后，你知道我们就是长这张脸，不是欧巴，进去就要装欧巴的样子，所以衣服很重要，名牌西装名牌表一定要有，这样才会融入。
我在双宋婚礼里面用手机这么近地拍，非常非常近，近到宋慧乔身上的香水味我都闻得到。他们对我完全没有任何的防范。
训练狗仔的时候，我常常跟他们讲一句话：你看这些演员拿了各种奖，你要知道，你们的对手是演员，你必须演得比他更像，这样他就没有办法发现你，你才有办法拍到独家。所以我说，每一个狗仔都能拿奥斯卡金像奖。
外面传说我官司零败，16胜35和解——放屁啦，谁每天都有官司！16年51个官司，每季都要被告，怎么可能呢。不过，我到现在真的没有败诉过，就算和解也是报社要我跟艺人和解，不是我跟艺人要和解。我从来没有败诉过，真的没有败诉过。
02时代的眼泪
我现在在写的书稿里，有一章叫做《时代的眼泪，狗仔的堡垒》。
葛思齐《狗眼人间》
我是1985年生的，小时候的娱乐圈有很多大咖。那时候周杰伦太火了，我就跟着学钢琴，学到被学校down掉。我大学是体育生，只能被down掉一次，如果连续两次就完蛋了。所以我在第二次被down掉前急踩刹车，先休学。休学总要工作吧，那时候看到报社在征记者，要求很低，只需要高中毕业，而且还不需要读什么专业科目，只需要会开车、会拍照，讲白了就是体力活。
我就丢了履历，公司不到一个星期就通知我去面试。我一直以为我要去做调查，因为那个组叫“影剧中心专案组”，专案组不就是调查组吗，或者做专题类的东西。上班那天才知道，原来我面试的是狗仔队。
没想到，一做就做了16年。
一个狗仔，你第一次拍到周杰伦的车子是哪一款，我们就知道你是哪个时代的人。周杰伦的车子我全都拍到过，他最有看头的车是奔驰SLR722，外面叫它蝙蝠车，是周杰伦最重量级、最有代表的一辆，因为其他豪车可能别的明星也有，但SLR722只有他有，就是我拍到的。
奔驰SLR722曾在周杰伦《超跑女神》MV中出镜
比较年轻的狗仔拍到的可能就是兰博基尼了吧。后期要拍到他开豪车其实挺困难的。周杰伦当时要开那些跑车干吗用？拍MV。他现在连歌都不写了，还买什么车啊。所以我就说，这是时代的眼泪啊，你们连拍照的机会都没有了。周杰伦现在收的都是古董车了，古董车通常是开不出去的，只摆在那个地方。
王心凌拍《微笑Pasta》时我在台视，那时中国台湾有很多大咖。但是后来比较红的，像黄子韬、鹿晗他们，人家都是留学韩国正规训练回来的。那时候我就在想，台湾娱乐圈在下滑，狗仔和它荣辱与共。
我曾经两次离开狗仔队。第二次离开之后，2016年我接到一通电话，是前主管打来的。他说，小葛，你对这行还感不感兴趣？报社狗仔队要瓦解掉了，他想把我介绍给大陆这边。他先把我丢给香港很有名的狗仔林津鹭，林津鹭大概知道我做过几个案子，又把我介绍给了卓伟。
还蛮好笑的，我干狗仔这么多年，根本不知道卓伟是谁。我上网查了一下，内地第一狗仔。有点年纪啊，一天到晚看书，文人，怎么写到八卦去了呢？他跑来见我，签合同，我看他气质挺好的，来的时候穿西装。我说这是狗仔啊？这样行吗？然后我看了一下过去他的战绩，都是王菲章子怡什么的，市场很大。内地竟然有这样的狗仔队存在，那他应该就是一枝独秀，不会像我们这里竞争那么激烈，都是一直咬来咬去的。
卓伟第一次给我工资就给到位了，很漂亮，是台湾给不起的数字。台币来讲是六位数，人民币五位数。五到多少大家就去猜想吧。
03很多东西都要磨合
我到北京后，在通州住了快四年。很多东西都要磨合：在中国台湾我不用请客，在大陆每天晚上都要请大家喝酒唱歌。很多明星我都不熟悉，所以我要比别人更专注在车牌上。有些同行看到车子能推测是谁的车，然后再对车牌。我不是，我要从一个一个车牌开始，把它们输到手机里面，车出现再追，反应会稍微慢一点点。
电话是无时无刻不在打的，我要一边跟着人，一边讲电话。我在大陆做案子时候需要沟通，要马上收集很多很多资料，做出很多很多的反应。比如我在选方向的时候，会打给内娱比较资深的人，问他说我现在在东三环，往南走这个方向是这人的家吗？人家说，对，这个方向是他家，或者待会儿可能他去八号温泉，你要注意一下。
我最辉煌的时期就是在卓伟旗下，彻底改变了我的事业跟人生。他给我的资源是我意想不到的。“资源”这两个字好小，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你很难想象所谓资源，包括从人脉到金钱（能有这么大能量）——他让我去飞，让我认识这些人，这才让我有今天这样的成绩。
网传卓伟朋友圈
我们去韩国做双宋的案子，房间跟机票大概是12万人民币左右吧。我那天讲，狗仔没有钱是不能办事的。如果你的主管常常只允许你在餐厅里面点一杯饮料，那么他一定没有想到你工作的困难跟困境，这一定是个坏主管——你在高级餐厅，一杯饮料能坐一下午，能坐一晚上吗？
我经常跟卓伟说，韩大（卓伟本名韩炳江），我这次进去的话可能必须要花这个钱，看你要不要做。他也有“那就算了”的时候，很常见；但只要我开口，卓伟都是成的，他应该很信得过我。他说我天生就是干狗仔的，我很同意。因为我自己都觉得很适合干这行，要有境遇，要有心态——同行里很少有人有这样的心态，大家只是赚钱。
你知道为什么吗？大多数人是来这儿上班的，当然我们上班是领薪水的心态。但是反过来讲，这些人都是只想要当个上班族，没有人会想跟你熬夜：如果你今天上班已经12个小时了，后面发现有料你会不会去拍？我是会直接冲出去拍的人。那段时间我每天相机不离手，连吃饭、休假相机都在身上，可以随时出发。
为什么？因为我缺钱，就这么简单。
我12岁就出来工作了，要挣钱给家里。我单亲，上面有奶奶还有妈妈，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所以有什么工作我都会做，不拒绝。我在冷饮店扛过冷机，削冰，我挖冰淇淋球挖得特别漂亮；我在加油站工作过，修理过脚踏车，还干过客服。
我非常非常缺钱，但这不代表我所有都可以做。我知道哪些钱是我可以赚到的。
04Paparazzi的信念
外界对狗仔的解读各种各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我是一个狗仔，我们是在做不道德的事情吗？不见得。
我们通识教育讲过，做人要表里如一，当你（明星）在曝光时用这个形象、人设，但私底下完全不是这样，会让大家觉得这世界不可信。要监督这些人的行为举止，让他们达到一致，就必须有我们这种“守门员”。
一般的记者只能守边门。在中国台湾，一个记者一天必须要写3条甚至更多新闻，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跑啊，所以很多都是口诉、耳听。我们狗仔不一样的，可以花很长时间只为了一条新闻。我这16年来，光等待的时间起码就七八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等。所以我跟你讲，很多东西你们看到的是热闹，但背后还有你们看不到的辛苦、辛酸。
Paparazzi，狗仔队，这个词是意大利文翻译过来的，它真正的意思是独立作业的记者。所谓独立作业，就是从影像到文字，从调查到公开信息都是自己一个人。我是用新闻专业的影像告诉大家事件真实的面貌。那个不叫挖料，那个叫做给真相。
我是个非常有正义感的人。以前做体育生的时候我很瘦，又高，常常会被撞受伤，可一有不对的事情（就要出手），一个礼拜起码要打一次架，都是跟学长、恶霸，或者社会上仗势欺人的人。老师都跟我讲，你不要正义感作祟。
做狗仔也是，抓到独家的时候就像破案一样兴奋。怎么可能不兴奋！热情必须要有，但不是说把人家害得要死，然后自己很开心，不是那种心态。而是觉得说“今天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对自我的认可就会提高——无论做什么，自我认可都很重要。
（来源：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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