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容易“演技炸裂”，演员都是二踢脚吗
2021-03-22 星期一
前几天，郭采洁在综艺上宣布，“顾里已经成为过去式”。有人立刻循着蛛丝马迹，去回看了她最近一段时间大小荧幕的表现。老演员转型、新人演员出圈，似乎都离不开一次“炸裂式”的演技来证明自己。想冒头的“影帝”“影后”太多，这样的赞誉都快要不够用了。
最近一次看到这个词，是用来夸《山河令》的两位主角。作为本部门唯二沉迷这段感天动地兄弟情的观众之一，看到这样的评价被用在他们身上，莫名有一种心虚和羞耻感。尤其是饰演男主温客行的龚俊，被观众盖章认定演技翻身。先前和女演员周雨彤合作恋爱小甜剧，说起情话来都透着拘谨和木讷；结果没过两集，温客行受（情）伤黑化，放狠话说自己要“一疯到底”。“炸裂”的降级，从来就不是一部剧、一个演员造成的。现在想想，那些曾经被吹爆的表演，有的即使拿到现在来看也足以封神。但是后来上访谈节目的时候，他说这样的分饰两角其实并不难。因为两个角色泾渭分明，服化道台词都在帮他区分人物。万茜徒手演绎7重人格之所以出圈，是因为这场独白戏情境单一，发挥空间并不大。但她通过各种细微的肢体变化，呼吸细节，眼神转换，硬生生演出了7个完全不同的角色。这场戏，把万茜带到观众视野的同时，也让一人分饰多角再次成为演技派的代名词。很多演员在被问到最想挑战的角色时，都会脱口而出：疯子、精神病患、多重人格……某演员综艺上，《你好，疯子！》里的安希（万茜饰）一角被选手疯抢。打上一人分饰N角的标签，再带一句“演技炸裂”的评语。也不管演得到底走不走心，反正噱头有了，演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其实按照这种说法，最早的演技派应该出自86版《西游记》。要是现在有人截一段猴哥发狂的戏出来，配上“演技炸裂”的tag，网友准会觉得这人哪儿有点问题。要么是人设一下子反转——反派突然忏悔、主角突然黑化。
网剧《春风十里不如你》里，张一山就贡献过一段这样的表演。男主角秋水（张一山饰）得知女主角小红（周冬雨饰）为别人打胎。一直放不下两人感情的秋水，在饭店吃饭时，借着醉酒对小红破口大骂。
这段琼瑶渣男式的表演当时还上了热搜，被网友盛赞“太炸”“绝了”。假如对手没有及时调动自己肾上腺素，就很容易被质疑接不住戏。面对秋水声泪俱下的控诉，小红冷笑，眼神躲闪，出言回击……但观众期待的是一场争锋相对的撕逼，就像小时代那样。“激动得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以为这就是在传达情绪。如果所有的情绪都要靠“炸裂”来表达，那不是生活，只是表演。同样，动不动就在剧情里浑身发抖，瞪眼呲牙，暴跳如雷的演员，应该去查查甲亢，而不是认领“演技炸裂”的赞誉。不过很遗憾，对于这种表演方式的追捧，已经不单是演员在为自己贴金。从2017年《演员的诞生》第一季开始，国内演技综艺迎来了井喷期。在这类节目里，受时间限制，被挑选出来的表演片段往往是一部影视作品里最戏剧化的段落。没有前后情节的铺垫和缓冲，加上赛制的影响，演员们为了取胜，最讨巧的方式就是外化情绪。在宣传新片的时候，范伟就被问到过对于这一类综艺的看法。他直言自己很反感“飙戏”这两个字，因为技术PK获胜并不代表演员就能演好戏。影视拍摄和综艺舞台表演最大的区别，是“前者给镜头演，后者直接演给观众”。在《演员请就位》第一季里，牛骏峰曾经因为即兴表演太过入戏引起过争议。在隔壁《演员的诞生》里，表演指导刘天池也曾因为“表演节奏不能太平”，给宋洋提出了错误的建议。欧阳娜娜的名场面“蚂蚁竞走十年”，也是因为刘天池教她要“解放天性”。
不难发现，这类演技综艺本身就给了所谓“炸裂表演”足够的关注度。譬如在《演技派》里，赵露思的一段哭戏，就被节目组安上了“演技爆发”的标题。即使偶有不错的细节处理，一场节目下来，能被反复特写，多个机位呈现、最终传播和讨论度最高的，依然是爆哭和嘶吼的片段。这种“催熟”式的演技，自然也会逐渐影响观众对表演的预期。周迅出演《如懿传》的时候，除了被质疑年龄不大适配之外，还曾经被质疑“面瘫”。在刚刚得知自己被伺候自己8年的婢女出卖，被污蔑谋害皇嗣的时候，她眼里有慌张和惧怕，同时又清澈坚定。这种情绪很微妙，但又很符合当下的情状和角色本身的性格。就连导演汪俊都评价说，“她（周迅）其实无形中把整个戏的品格，往上抬了”。假如周迅在这场戏里涕泗横流，怒目圆睁，额角青筋暴露，可能更符合他们心中对炸裂演技的想象。秦昊演沈世钧，马思纯演顾曼桢，曾经的恋人经历多年波折，再次相遇。片段的最后，两人相视一笑，秦昊最终也没哭出来，把眼泪留在了戏外。兜兜转转最终走散的恋人们，伤痛和眼泪早就在分开的这段漫长岁月里被治愈和淡忘。可因为没哭，没有煽动剧情发展，给观众一次畅快的情感宣泄。通过肢体和眼泪去传达情绪，已经成为一种比微表情、眼神更直接、更迅速、更便捷的表演方式。那些抽离了表面情绪和肢体语言的表演，还有机会被看到和夸奖吗？演员也好，观众也好，实在不必急着用这个词来证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