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考编为何被嘲?

2023-12-18 星期一

进编制或许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但说不定可以成就他们的最终目的。

撰文 | 荻扬 编辑 | 曹颖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班宇等多名青年作家考编”的词条登上微博热搜。


2023年11月6日,《武汉市文联所属事业单位2023年度专项招聘拟聘人员公示表》公布,班宇、陈春成、王苏辛三位作家赫然在列。这意味着他们经现场资格复审、考试、体检和考察合格,拟聘用为武汉市文学艺术理论研究所(芳草杂志社)专业技术人员。


用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讲就是——考上了事业编。


评论区议论得热闹。考编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继大众奔赴考编热潮、明星们纷纷入体制之后,一向最喜欢批判体制的文人,竟然也加入了这个队 伍。


文人考编自古有之,之所以备受议论,或许还是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下,戳中了一些人的痛处,凡是有伤痛的地方,必有症结。宇宙的尽头可能不是考编,但变幻的时代中,考编的确成了一群人的诺亚方舟。讨论作家考编的背后,真正的议题或许还是普通人的迷茫和焦虑。

“一直游到上岸为止”

考编是个老话题了。


早在去年,易烊千玺、胡先煦等明星考编就引起过巨大争议。在这之后,仍有不少明星加入考编队伍,“体制内审美”也一度成为小红书热词。热度背后,是大众对于考编这件事日益增长的关注。


但作家考编如此受到关注还是第一次,显然和班宇等人的出圈,以及他们在年轻人心中的形象有着巨大的关系。


85后东北作家班宇,笔名坦克手贝吉塔,与双雪涛、郑执一同被称为“东北文艺复兴三杰”,作品有《冬泳》《逍遥游》,他还担任了今年大火的国产剧《漫长的季节》的文学策划。



班宇(@视觉中国 图)

代表作《冬泳》描写的是东北下岗潮,班宇用一个个细小的切口,展现了下岗潮中职工及其家庭遭遇的动荡,反思了体制对人的异化。而在本次考编中,班宇拔得头筹,综合成绩排名第一,考入武汉市文联所属事业单位芳草杂志社。


另两位考编成功的陈春成和王苏辛同为90后。


2021年10月28日,陈春成凭借首部短篇小说《夜晚的潜水艇》获得宝珀理想国文学奖首奖,发表获奖感言时说:“每一位作家都应该有一种‘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的意思,我只能这么写,非写不可,非如此写不可。”其实在成为作家之前,他已经有了事业编——在泉州植物园工作。


王苏辛的代表作《再见,星群》讲述了漂泊在外的人如何在城市化的浪潮中找寻“远大前程”。她曾说自己和作品中的主人公们一样,从小渴望稳定,但在成长的二三十年里,因为环境的变化、内心的追求等种种原因,自己一直处于漂泊的状态,“从一个要求安静的人,然后渐渐地活成必须要走进集体、在一个热闹的环境中安静下来的人,从独自安静到在集体中安静。”而如今选择考编,不知是否因为她仍想稳定下来?


引起注意的,还有在这次考编中位居第四名的刘雪婷,她更广为人知的笔名,是淡豹。


虽然遗憾落榜,但淡豹的讨论度不亚于前三位。她曾是媒体人,如今也时常活跃在公众视线里,微博拥有几十万粉丝,在《十月》《花城》等文学杂志上发表过作品,2020年出版了第一部小说集《美满》。她的文字以辛辣深刻著称,关注性别和阶级议题,与大众印象中靠近体制的文人形象相去甚远。


纵观几位考编作家,不论是反思体制的,还是靠近体制的,这次的选择,都显得有些突兀。


正因如此,班宇被网友调侃为“冬泳,一直游到上岸为止”,而淡豹更是被讽刺为“申公豹”。阴谋论一波接着一波,编制到底能为作家带来什么“其他的”和“隐形的”东西,备受猜测。

作家也来抢夺资源?

围绕作家考编的争议落点,与之前的明星考编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即,已成名的作家,还和普通人一样争取有限的体制内名额,真的不算是一种资源抢夺吗?


毕竟“上岸”难已经成为共识。



(请将手机横置观看)

根据智联招聘发布的《2022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有44.4%的2022届毕业生期望就业的单位性质为国有企业。


2022年国考共212.3万人通过了资格审查,首次突破200万人。今年更是突破了300万人大关,共有303.3万人通过资格审查。


国企热、考公潮背后是前所未有的激烈竞争——以今年国考为例,通过资格审查人数与录用计划数之比约为77:1,即77个报考人中,只有1个可以被录用。


已经成名的作家考编,借着名气与作品的加持,势必获得比普通人更多的机会,进一步引发了大众焦虑。


对普通人来说,通道窄、机会难得可以认,但如果有人空降挡路,认不得。


不过这种论调,实际上还是有失偏颇。


这次的招聘单位武汉市文学艺术理论研究所(芳草杂志社)是武汉市文联所属二级事业单位,主要开展文学研究、杂志出版等业务。


其公开招考条件要求,报考者除了年龄要在40周岁以下之外,还需要满足“以下三项条件其中一项”:


“作品获得过省部级以上单位或以省部级以上单位为主办单位的期刊杂志举办的文学奖项;或在中文核心期刊发表过不少于30万字的个人文学作品(不包含文学评论、文学研究)或在省级以上单位主管的出版社公开出版发行文学作品1部及以上(独著);或者作品进入过如下文学排行榜: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小说排行榜、收获文学排行榜、《扬子江文学评论》排行榜、中国当代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花地文学榜。”


单从条件和要求看,本次的招考本就不是给没有作品的普通大众开设。而作家多年来的作品,也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一滴地积累,又经过公审和评判,才拿到了“铁饭碗”,不存在竞争上的不公正。


痛批作家抢夺考编名额,或许是一种过分担忧,但同时也点出了讨论背后真正的时代情绪,大众对于未来无处安放的焦虑。

一种普遍存在的焦虑

当北上广光环不再,竞争内卷日益严重,考事业编、进体制内、当公务员,似乎可以成为此生安放的最终解。


但我们也可以看到,不少返乡青年又加入了返城潮,年轻人像蚂蚁行军,东奔西突,找不到吾乡和归路。


大众焦虑下,作家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直以来,写作如何养家糊口,是每个创作者都必须面对的问题。


马尔克斯在成名前,是一名记者,除了新闻报道以外,他还写剧本养活自己,其中不乏通俗作品,这才解决了生存问题,有了《百年孤独》。而曹雪芹虽写出了《红楼梦》,却在苦寒之下,孤独终老。


自古,中国文人投靠名门皇族解决了吃饭问题,才有心思搞艺术,而另一部分文人,目标是精忠报国,文学成就只不过是官场失意的意外之举。


生存焦虑之下,人如何找到在社会中自处的办法?


这样看来,现代社会提供了考编这样一条道路,也不失为一个方向。毕竟莫言提及成为作家的原因,是为了顿顿吃饺子,而余华只是想有一个不用按时到单位的班上。


如果一个稳定的工作,提供一种安全感,也可以视为一种创作上的激励。


只是,追求独立人格、创造出文学热土的作家,曾是不少人心里的一片阳春白雪,承接着文青们的“高贵期待”,是“自由灵魂”的现实外化。


所以作家们的考编,更多地激发出了文青们的无力感:既然他们都考了,那我还有什么去处呢?


我们不愿意看到作家为了生计奔波和低头,就像不愿让年轻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看到如今为了甲方一个要求熬夜加班的自己一样。


但普通人是人,明星和作家也是人。进编制或许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但说不定可以成就他们的最终目的。


在实现梦想之前,至少我们要保留相信梦想能够成真的力量、也创造梦想落地的环境。所有暂时的停留,都是为了未来的月光,只要月亮还在,也有那“六便士”让我们活下来,未来便依旧可期。


至于究竟是好环境更有利于创作,还是艰苦磨砺出佳作,或许要等时间来验证了。



上岸?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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