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稳是前不久收官网剧《开学吧，博仁少年》的男主角。一段时间以来，他和有业务合作的公司形成默契：尽量把工作安排在下午两点之前。因为两点后，他要去剧本杀店打工。
打工当然是为了赚钱。剧本杀店每月7000元+的工资是陈稳目前最稳定的收入。娱乐市场不景气，只陈稳所在的剧本杀店就有起码十几个影视新人做兼职，其中不乏已签约唐人等业内知名大公司的年轻人。一次偶然，我们在此还见到了一张熟悉面孔——前觉醒东方Awaken-F男团成员秦子墨。而他的身份，亦是在剧本杀店带本儿到半夜的DM（剧本杀主持人）。
汽车沿着朝阳北路直行。穿过热闹的大悦城商区又开了近2公里，在路边停了下来。一扇不那么显眼的栅栏门后，一溜平房向远处铺开。识别我们要找的剧本杀店并不难，门口蹲着几个漂亮年轻人聊天的那家就是。这一天，由陈稳担任DM的“第一车”会在14点开。因为对本子已十分熟悉，我们在午休时见到陈稳时，他整个人状态很放松。那段时间，由他主演的青春校园剧《开学吧，博仁少年》在视频平台播出，加上也曾主演大热网剧《上瘾》，偶尔，会有客人在店里认出他来。 “突然看到演员现身店里，他们会以为你在体验生活或者拍新戏吧？”我们打趣。“对，人家可能认为我是体验生活。但我不是体验生活，我是为了生活。”陈稳笑道。
彼时七月，2022年已过去大半，而演员陈稳一场戏都没机会拍过，“很可笑吧？我最近一部戏也是去年底拍的了。你问今年会播吗？不知道，项目一直被压，我也不知道原因。”而那部拍了20天，由陈稳担任男二的戏，他一共到手1万元左右片酬。从今年初至今， 他一共赚了4、5万元，“基本就是在剧本杀店拿工资了。我有短视频业务的那家公司，合作不久，也还没收入呢。”不是没尝试去见组。但在上半年疫情严重复发影响下，新剧组少之又少。陈稳透露：“如果说以前这段时间能有两三百个组，这两年可能就几十个，今年感觉更少了。在没几个组的情况下，角色也是被资方或公司自家演员上了，大部分组讯就是讨个吆喝。”若是头几年，连续大几个月没戏拍，陈稳肯定会特别焦虑，他还会采取一些主动措施。比如，正常走完见组流程后，他会非常积极地向导演或制片跟进进展，“聊一聊，多走动走动”。与此同时，再用一些课程充实自己，“不管是为了提高表演的表演课还是一些兴趣爱好课程，都报一报。毕竟人很容易无聊，一无聊就想这想那，慌了。”
然而这两年，他已经习惯身边人都赋闲的状况，“首先，大家处境都不好，没有戏已经是常态了，就像是知道夏天热冬天冷一样，大家心态反而更平静了些。”就拿和他同在剧本杀店兼职的十几位演员来说，今年只有一位接到了一部戏，“也是个不大的角色。”为何不利用空闲期学习深造？陈稳回答得很直接：“可能20来岁的人还会想说怎么上课磨练自己。但我今年26了，不能再像刚毕业的年轻人一样，没有钱就向家里要。这时候你首先想的是要解决自己的生存温饱，先去赚钱，让你能在大城市打拼下去。这之中的确有个矛盾，就是你还剩多少时间来丰富自己？如果你一直丰富自己，你上课需要钱，健身也需要，还是找家里要钱上兴趣班吗？这件事挺负担的。”演员是个高薪职业吗？陈稳觉得，“首先，新人，或者没有什么太大代表作热度不高的演员，确实拿不到什么钱。就像你在一个公司打工，你这个资历和职位就对应普通员工的工资，再多也就可能多个几千，不可能一下子给你开到几十万上百万。真正能拿所谓高价的人，就那么几十个吧。而且就像我那会儿举例，如果不跟公司分成，可能听起来还不错？但演员很难单打独斗，都需要找个公司背靠，一般来说新人分成都很低。”尽管当下陈稳在学习做新媒体、“带货”，但这不是一件短期可成的事。如何赚钱？对于陈稳这样的艺人来说，可选空间并不大，“像我们这种学表演出身的，我其实只会表演，还能做什么呢？坐班？我连文件表格都不会做，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专业’。出于能力所限和能力所在吧，DM就成了一些我这样演员的兼职选择——起码Ta很多工作内容还是跟演员相匹配的。”
陈稳从去年8、9月份正式兼职DM。虽然不用业务培训，但在陈稳看来，这个职业还有一些难度。“首先，你抗压力和心态一定要好，”陈稳分析，“说白了，这是个服务行业，你会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我既遇到过对我有言语上挑衅、脾气大的客人，也有女孩会说一些很‘惊世骇俗’的话，你都要以很得体的方式解决。另外就是临场应变能力要好。有时候客人突然出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怎么完美填坑，就看DM的反应了。”虽然也会有心情受影响的时候，但陈稳从另外角度想，“我记得大学上第一堂课时，表演老师就教我们要去观察生活、观察身边人。我以前演员圈子太小了，反而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作为一个局的主导者也是旁观者去观察。你能看到六个人当中，不同的组合关系是怎样的，可能这个人跟那个人没那么熟，另外两人暗生情愫。人际关系之外，你还能从他们身上捕捉到人的‘形象’特点。当你看到一个理工科男生还没什么印象时，你再陆续接触了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理工男，那么你对这类群体就有很实际的画像了。”“让我不荒废演技的小舞台”，这也是陈稳对剧本杀工作的定义之一，“像我们有很多本是要有40分钟以上表演的，有的还要演情绪波动非常大的片段。怎么说呢？可能我这半年确实没去片场拍过戏，但半年我也一直都在表演，而且你也能很直观通过观众是否有沉浸感来知道自己演得好不好，也是磨练了。”
陈稳没有直接问过店里其他演员（艺人）来做DM的原因，“但应该大差不差。无非就是没工作时有点事做，又不完全脱离行业，再给自己一份温饱。”秦子墨确实如此。从5月进店以来，秦子墨的打工日常基本上是下午2点上班，晚上9点下班，忙的话会到凌晨4、5点。目前他和朋友租房住，平摊下来6千多元的房租，全由剧本杀店的收入Cover。秦子墨之前更为人知的身份是觉醒东方Awaken-F男团成员，也参加过大热节目《偶像练习生》。今年上半年，他和公司“和平分手”。细节不赘述，概括就是：起初借选秀元年大势，团体也颇有做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 但2019年签售会之后，“就越来越感觉团体名存实亡了吧”。更具体地，在2018年下半年随着《中国音乐公告牌》《由你音乐榜样》等几档打歌节目逐一落幕，“之后感觉确实打歌舞台没有了，这个对国内偶像来说还是挺致命的。”
我们好奇：“致命原因在于没有舞台，大家就失去一个努力的理由了吗？”“其实大家该练的还是得练。但影响体现在，比如，很多公司会觉得如果都没有多少舞台表演了，那为什么要再砸更多钱去做团体的歌、设计团体的舞台？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有的人就想去演戏了。而且唱跳歌手少了最能展现魅力和吸粉的舞台，等于缺少很多曝光，没有曝光，就会影响到后面的商业价值。”秦子墨觉得，这并非是公司的“问题”， “应该是种无奈吧。因为当时大家都想的是复制海外方法，但确实出了问题。像觉醒东方也是很努力过了，比如在缺少舞台的环境下，做了音乐剧的尝试。请百老汇的团队，花了很多钱，但其实‘水土不服’效果也不好，后来就没有再巡演了。”纵观秦子墨经历。起初，他只是对唱歌跳舞有兴趣的素人，2017年因缘巧合参加了《明日之子》，也由于比赛契机，被觉醒东方看到，签约。后来《偶像练习生》筹备，他形容自己是“误打误撞”入选节目，“像我以前真的不会唱歌，也是公司给找老师培训，教你唱跳偶像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其实对很多事都是懵懵懂懂的。”
实际上，这几年和秦子墨心态、路径相似，成为唱跳偶像的年轻人大有人在。娱理工作室问秦子墨：“你觉得你做唱跳偶像，有达到热爱的程度吗？”秦子墨想了一会儿，“我觉得我是喜欢这件事的，但你说为了它要放弃别的……”比陈稳收入渠道多一些，除了DM之外，秦子墨也会在朋友推荐下接一些社交媒体上的推广，七七八八加一起，平均每月收入不到两万元。而从2017年入行到现在，两万元算是他还不错的收入。“可能大众会觉得我们《偶练》刚出来赚挺多，其实我们这些训练生出来的人更多的都是在给公司打工。就算18、19年，公司也一直是按每个月一两万元的底薪给我们的。除了第一梯队流量赚得多，大部分有名字的唱跳艺人赚得也有限。”
在前不久的一个报道中，《青春有你2》出身的上官喜爱因自曝9个月没有收入上了热搜。但网友热议角度多不是表达“心疼”，而是指出艺人这个行业“半年不开张，开张吃N年”。秦子墨不想辩解什么，但他坦言：“任何职业都是二八定律，尤其我们这些冰山角和冰山底下的人，工作没着没落的不稳定感真的会让人极度焦虑。另外，一个角色，一个节目的嘉宾席，可能只是客串，但实际上是几百人去竞争这几万块钱，这个位置，换算下来风险性还是非常高的。行业里很多人平均收入是不高的，因为大部分全都掌握在上游。” “这个阶段，你会以什么职业Title介绍自己呢？”“很多人都自称演员歌手，但我觉得没有做到一个非常好的程度，就不要把自己说得多好听吧。而在不太顺利的阶段，如何去过渡这段时间，就是各凭本事了，像我可能就是来剧本杀店上班。”
之前娱理工作室和不少娱乐圈年轻人，尤其近两年凭选秀起势又抛物线下落的年轻爱豆交流时，“孤单，空虚”成了部分人讲述个人经历时的关键词。陈稳直言：“你没有工作待在家里那肯定空虚，找点事情干就好了嘛。事在人为。”“没有一份合约会明令不让你活下去吧。你不给我工作，那你养我吗？没有一个公司会这么冤大头。我不是鼓励每个人都来剧本杀当DM，但没人束住你的手脚，发挥主动性，去找些让自己不至于荒废的、合适的、有收入的事，有什么问题呢？”“或者艺人多少还是会带些傲气，心态会有点失衡吧。”“落差感谁都会有，但我觉得并不特指演艺圈就高高在上。就像我说的，我觉得靠自己打拼没有什么好丢人的，演员在幕前不也是打工吃饭嘛？”陈稳相信“努力就能得到一颗糖”。“但是两方面看。这两年源头产出少了，导致糖变少了，而争的人又多，你得承认拿糖的难度变大了。另外，你是否过于把努力看成一件立竿见影的事呢？总有人和我讲，你就熬吧，男演员到了三四十岁开始才是黄金期。以前我觉得就等呗，后来我才稍微理解了这句话，怎么在三四十岁红呢？首先他需要从自己18、19岁出道到40岁之间，不断地演，一直在进步，哪怕真的是边角角色，哪怕那些坚持和尝试很长时间别人都是看不到的。然后到了某个阶段，糖出现了，而你已经有足够积累了，你就吃到了。但这可能就是个很长的过程。”
秦子墨承认自己也会羡慕在行业里发展很好的、曾经的同路人们，“但那也是人家应得的。像蔡徐坤，他之前有那么多经历，让他的舞台表现力就是好，再天时地利人和都聚到了，那人家就是起得来。我只是觉得我还欠缺很多吧。”从前公司离开后，找戏、接活动，秦子墨都是自己对接。除了和陈稳一样在剧本杀店练演技外，他也会偶尔开个直播唱唱歌，“可能来看的粉丝就几十个一百个。但两个目的，唱歌这种事，基本功你还得维持，不然就真废了；另外也是让大家还能看到我吧，只要不完全脱离大家视线，起来是都有机会的。”聊天最后，娱理工作室问秦子墨：“你觉得内娱偶像好过吗？”“不好过，”秦子墨秒答，“这么多届选秀，能进节目的前100人可能已经是全部盘子里的15%了，这里面再选前10%，那你看这两年那10%真正还被看到的可能5%？或者更少。这还都是非常有姓名的人了。”秦子墨透露，经常也会有人向他打听做偶像的事，“我都说你要不再想一想吧，你到底能不能承担风险？唉，谁年轻时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天选之人呢？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但我这么幸运的人现在都觉得这个圈不是很好过的话，那其实真不是很推荐大家入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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