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幽灵与机器的缠斗史

2022-08-03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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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坦按:




我个人一直对巨型生物有种迷恋,不论是海洋中的鲸还是陆地上的象,可能由于他们演化的时间长度,总觉得是这个星球上难得的神秘之物。


罕见: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负责执行拖曳重型军械任务的大象。看体型,应该还是一头未成年的亚洲象。© Alamy


在古代,历来都有使用大象用于作战的历史记载。波斯阿契美尼德帝国在数场战役中使用从印度获取的战象。波斯帝国与亚历山大大帝的高加米拉战役,很可能是欧洲人首次面对战象:布置在波斯军队阵列中央的15头战象给马其顿军队带来极大的震撼。以至于亚历山大在会战前夜感到有必要为此向恐惧之神献祭。不过后人认为,战象其实是不靠谱的武器,只能吓唬震慑敌人。因为战象普遍很敏感,容易被陌生的声音或者其他原因影响而失智,陷入疯癫后四散奔逃。

不管怎样,我们人类似乎一直就对于大象掺杂了过于复杂的情感:对于其身躯的叹服、力量的崇拜,以及误入人类社会的悲惨境遇的同情与怜悯。不过,与其说是同情大象,很多人何尝不是对于自身处境的投射?

至于文中爱迪生为何要电死大象,可以参见利维坦之前的文章《被吊死的大象玛丽:残忍而伤感的往事》。


(文末有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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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5年9月15日,大象金宝(Jumbo)与一辆货运火车相撞,不幸死亡,此时距离它在苏丹被捕获已经过去了25年。在本文中,作者罗斯·布伦(Ross Bullen)带我们踏上一段鬼影幢幢的旅程,探寻其他大象与机器“碰撞”的故事。无论发生在冒险小说里、废弃的路边旅馆里还是在心灵科学之中,这些故事都向我们展露了19、20世纪之交人们心中那潜藏的焦虑。






纽泽西州马盖特城内由詹姆斯·V·拉弗蒂(James V. Lafferty)创作的“大象露西”(Lucy the Elephant)雕塑。照片大约拍摄于1933年以后。© www.loc.gov


在1886年出版的书籍《象牙之王》(The Ivory King)里,美国自然主义者查尔斯·弗里德里克·霍尔德(Charles Fredrick Holder)带着一种保守主义倾向描述了大象的现状。他在承认大象是“所有野兽中真正的王者、现存最大也最有力的陆地动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永不枯竭的奇迹和惊叹之源”的同时,也认为它们已经“穷途末路”。


霍尔德认为,史前狩猎和当代象牙贸易是大象渐趋灭亡的主要因素,同时提到“英国人正在快速挺进东方,他们在印度修建铁路、引入各种象征着先进文明的进步设施。曾经人们依靠大象才能完成各种大型工程,但现在它们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大象的灭亡只是个时间问题”。


尽管霍尔德对大象抱有同情,但他依然为取代大象的科技鼓掌,认为后者是“一种进步”、标志着“文明的前进”。或许大象的确堪称“野兽之王”,但和蒸汽机车及其他西方科技相比,它们必将一败涂地。


在21世纪这个消费社会,将大象与机器类比是很常见的现象,与大象有关的词汇包括“猛犸”(mammoth,当然,还有“金宝”),这些词汇在推销马达以及无数其他商品时经常出现。但这一类比真正的流行要追溯到19世纪。


当时正值汽机车面世,也恰好是欧洲殖民者在非洲、南亚、东南亚等地区扩张的时候,而这些地区正是大象们的故乡。从西方视角来看,大象强壮有力、令人印象颇深,那些在欧洲和北美由机器执行的工作在这里则由它们完成。然而,与此同时,殖民者们却毫不怀疑现代科技比大象们的畜力劳动更加优越。


除此以外,他们还相信机器最终一定会取代大象,这一种族最终或将面临灭亡的结局。在1854年出版的小说《艰难时世》(Hard Times)中,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广为人知地将“蒸汽机活塞单调的上下运动”和“大象在忧伤而疯狂(的劳作)中头部的运动”相类比,在这部相对来说篇幅不长的小说里,他将这一比喻又重复了四次。


对于西方人来说,大象就好像是殖民地作为“他者”(Other)所拥有的“科技”,因此很容易成为西方强权及统治的幻想对象。与此同时,“忧伤”与“疯狂”这两个词经常同时被用于描述被人类捕获的大象,这也反映了维多利亚时期人们对强大、不可控、破坏力巨大的工业机器所抱有的焦虑之情。


这是某不知名报纸上的插画,画中的金宝——“英格兰的光荣与骄傲”——于1882年被卖给费·泰·巴纳姆(P. T. Barnum)经营的马戏团。© collections.ctdigitalarchive.org


除了霍尔德笔下的这种象征式“碰撞”,大象与铁路之间也常常产生真实的碰撞,其中最著名的一例莫过于1885年大象金宝的死亡。


金宝4岁时被一群猎人从非洲草原上带走。他们杀死了他的母亲,并随后将其贩运到了欧洲,© Cult of Weird


霍尔德用了整整一章的篇幅来描述金宝,包括它如何在非洲被捕获又被卖往欧洲、它在伦敦动物园如何度过多年光阴、它如何被卖给巴纳姆马戏团、这桩交易在英国公众之间引发了怎样的愤怒,以及最终它如何在加拿大安大略省圣托马斯市死亡。


当时,金宝在巴纳姆马戏团完成了它的最后一场表演,在被引领至装载它的火车车厢时,一辆货运列车忽然出人意料地向它冲去。虽然列车员尽力刹车,火车还是撞上了金宝,它那重达6吨的身体让火车头和两节车厢脱轨,而它自己则于15分钟后死去。


在1889年新版的自传里,巴纳姆声称金宝的死亡是一桩“人所共知、人所共伤的悲剧”,还称他收到了“成百上千封表达哀悼之情的电报和书信”。


1885年9月15日,大象金宝在安大略圣托马斯与一辆火车相撞。照片中人们与死去的金宝合影。© collections.ctdigitalarchive.org


金宝之死引发了一系列奇异的实体(可能还有非实体)残留。


1985年,为纪念金宝死亡百年,圣托马斯市树立起一座与真象等大的雕塑,该雕塑以钢筋为骨架、水泥为主要材料,雕塑家为自学成才的加拿大籍艺术家温斯顿·布伦诺姆(Winston Bronnum),他以创造巨型动物雕塑以供路人观赏而著名。


1985年,温斯顿·布伦诺姆创作的金宝雕像揭幕。© Laurence Grant


除此之外,在金宝死后,他的象皮被填充成标本,继续和巴纳姆马戏团一起到处巡展。最后,这具标本结束了多年的流浪,被收藏于费·泰·巴纳姆在塔夫茨大学(Tufts University)开设的自然历史博物馆,还成为了这座大学的吉祥物。


金宝留下的一小瓶残迹。© dl.tufts.edu


这具兽皮标本于1975年被一场火灾吞噬,金宝那庞大的躯体最终只剩下了一条尾巴(而这还是因为意外破损才被保存在大学的收藏室里)和一小堆灰烬。这堆灰烬被收藏在一只“彼得潘香脆花生酱”瓶里,至今还保存在塔夫茨大学体育主管的办公室里。


金宝的物质性“遗产”以两种相反的极端形式存在:一端是沉重的雕像,另一端则是一捧灰烬。这种肉体与非肉体的张力在金宝死亡之时也非常明显。


当时,巴纳姆马戏团将金宝的骨架作为展示品,希望借它的尸身盈利。有不止一位作家曾经表达了这样的想象,即死亡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将金宝从它那笨重的躯体中解脱出来。在芝加哥《当下》(The Current)报纸1885年9月26日的版面上,有这样一则戏言:“或许可以这么说:同金宝自己比起来,它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行走遇到的麻烦更少些。


的确,在金宝死后几十年间,它的幽灵仿佛一直与各家媒体纠缠不休。在本文接下来的内容里,我将带领大家跟随金宝的幽灵一起踏上一段惊异之旅,在给孩子看的探险小说里、废弃的路边旅馆中、怪异的电学实验和心灵科学里……追寻19世纪及20世纪初期大象与科技之间发生的“碰撞”。


用金宝的象皮制成的标本,于1889年转移到位于塔夫茨大学的巴纳姆自然历史博物馆。© wikimedia


一张彩色马戏团海报,吸引人们前来观看“金宝的巨大骨架”。创作时间约在1885至1890年间。海报中有如下黄色文字:“这具庞大而雄伟的骨架来自世界上最为巨大、最为尊贵的动物。本次为全球首次公开大象骨架展。”© wikimedia


我们首先来到1867年的印度,这时距那次著名的印度民族起义刚好十年。当时加尔各答有一队欧洲探险者试图穿越北印度地区。这队人马里有一位名叫班克斯(Banks)的工程师,他发明了一种新型旅游工具:一只以蒸汽为动力的巨象。这只巨象被称为“蒸汽房屋”、“贝希摩斯”(Behemoth),可以拉着两辆马车(一辆供探险者们乘坐,一辆供他们的仆人乘坐)在各种地形上前进,还能携带足够的淡水。


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于1880年出版的小说《蒸汽房屋》(The Steam House)虽相对而言少有人知,但这部小说实际上为大象-机器类比增添了一个极为有趣的实例。在《蒸汽房屋》里的印度,蒸汽机取代了大象的地位,甚至取代了大象这一物种本身:钢铁的“贝希摩斯”在体型和身高上胜过真实的大象,也比后者更加耀眼。作为小说的叙述者,莫克莱尔(Maucler)讲述了当地土著初次见到“贝希摩斯”时的震撼之情:


“首先,一只巨象出现了,显然它在拖动身后的车厢。这只可怖的生物有20英尺高,长达30英尺。它的前进十分稳定,显示出一种清醒的意识,那行进的方式还带着某种神秘感,让那些目不转睛凝视它的人感到一阵敬畏。它那庞大的脚掌以一种机械式的规律性抬起又落地,而当它转换速度从慢走变为快走时,你却看不到有骑象人在操纵,无论声音或是手势。

土著们一开始被这只巨象深深震惊了,他们甚至不敢靠近,而是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但当他们终于敢于靠近一些,他们的惊讶之情转为了敬佩。

他们听到了一种吼叫,和生活在印度丛林中的这种生物发出的很相似。另外,这只巨象的鼻子里时不时会喷出一阵蒸汽。

它是一只会喷汽的大象!”


儒勒·凡尔纳《蒸汽房屋》(The Steam House)1881年英译本中的插图。© archive.org


对于加尔各答的土著居民来说,“蒸汽房屋”和一头真正的大象并没有什么两样,除了它那庞大的身躯比通常的印度象要大上一倍、它那“机械”的动作、以及从它那静止不动的象鼻(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中喷出的令人生疑的蒸汽。


虽然莫克莱尔宣称“它们都十分擅长移动”,他同时也承认“蒸汽房屋”很明显是一台机器,是“一桩令人惊叹的骗术……包裹在钢铁里”,任何敢于靠近观察的人都会很快发现这一事实。
作为西方技术和东方生物的混合体,“蒸汽房屋”似乎对看到它的印度人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影响,他们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不是一只熟悉、有用的大象。这一场景其实从属于一套老掉牙的程式,即西方科技使那些容易上当的土著充满震惊、敬畏之情。


实际上,凡尔纳的这部小说几乎全部由这种殖民幻想推动:欧洲人和他们的机械巨象在印度土地上驰骋并最终征服这片土地,不管是其上的野生动物(包括真正的大象)还是当地的国王甚至是纳纳·萨希布(Nana Sahib,又名Nana Saheb Peshwa Ⅱ)即坎普尔之围中的起义军领袖。在凡尔纳的想象中,他10年以来一直在隐姓埋名地生活。


20多年后的1903年,弗朗西斯·特雷戈·蒙哥马利(Frances Trego Montgomery)写出了一部儿童小说《神奇的电动大象》(The Wonderful Electric Elephant),并于第二年出版了续作《云雀带我上太空》(On a Lark to the Planets)。他想象出一台和“蒸汽房屋”类似的大象机器,但为了与最新科技保持同步,这台机器由电力驱动。


《神奇的电动大象》封面。© archive.org


除此以外,在蒙哥马利的故事里,“升级”还体现在这只“大象”所到达范围的扩大:孩子们先是乘着这头神奇的电动巨兽环游了世界,接着在太阳系内遨游。虽然和凡尔纳比起来蒙哥马利的故事显得更加天马行空,二者却都基于相同的基本程式,即通过科技欺骗目瞪口呆的非西方人并凌驾于他们之上。


在《神奇的电动大象》结尾处,蒙哥马利让他的两位儿童主人公(哈罗德和伊奥纳)给电动大象涂上颜色来欺骗暹罗(即今泰国)人,骗他们相信这是一只彩色的吉利大象(即暹罗语里的“chang pheuak”)


蒙哥马利这样写道:“他们各自拿起一只水彩刷,开始埋头苦干起来,几个小时之后终于大功告成。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漂漂亮亮的大象,原来那只平淡、普通、颜色像老鼠一样的大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美丽的玫瑰粉色大象。”接下来,孩子们让“暹罗王子的首席猎人”“捕获”这只大象并带到王子的宫殿。在这里,有“两排肤色黑如乌木、头顶银质托盘的男孩”给“大象”洗浴、喂食,还用各种礼物、奢华珠宝装饰它。蒙哥马利设置这一场景意图有二:首先,暹罗君主给予所谓“吉祥大象”的奢华待遇会令读者忍俊不禁;其次,它也是一种读者早已屡见不鲜的奇观:殖民视角下土著居民对西方科技的崇拜。


弗朗西斯·特雷戈·蒙哥马利的《云雀带我上太空》(On a Lark to the Planets)书籍封皮,为《神奇的电动大象》(The Wonderful Electric Elephant)续作。© archive.org


1903年,电和大象并非仅仅出现在蒙哥马利的小说中。当年1月,爱迪生工作室那部声名狼藉的电影《电击大象》(Electrocuting an Elephant)上映。这部电影全长74秒,记录了康尼岛上一头名叫托普西(Topsy)的大象被处以电刑的全过程。


“托普西”这个名字来源于哈里特·比彻·斯托(Harriet Beecher Stowe)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Uncle Tom’s Cabin)中的一个人物。托普西在东南亚被人类捕获,曾被卖给亚当·弗帕夫(Adam Forepaugh)马戏团,后又被卖给海狮乐园(Sea Lion Park),这里的新主人觉得她不再有利用价值,也没法再次转卖,就计划将她绞死以供公众娱乐。在美国防止虐待动物协会(American Society for the Prevention of Cruelty to Animals,ASPCA)的抗议下,这个可怕的计划才告取消,转为喂食掺有氰化物的胡萝卜、勒杀、给她穿上用铜线编织的鞋子再通上6600伏特的高压电等手段。


大象托普西电刑现场的新闻照片,摄于1903年1月4日。在托普西身后可见一座正在修建之中的“电塔”,不知是哪个建筑蠢材为露娜公园(Luna Park)建造。© wikimedia

《电击大象》以一位驯象人牵着托普西走向“刑场”的画面开场。此后镜头切换,托普西出现在银幕中央,她挣扎了一次,试图甩掉脚上的铜线鞋子。之后她一直静静地站着,直到一瞬间变得僵硬,同时有火花从她脚底炸开。几秒钟之后,托普西已浑身僵直、被浓烟环绕,接着倒了下去。


这时距电影开场大约过去了45秒钟。在电影剩下的时间里——几乎占据了电影总时长的40%——镜头一直对准托普西奇异的僵直身体,环绕她身侧的烟雾慢慢散去。在电影结尾处,又出现了一个看似并无突兀之处的转场,一个人出现在画面里。他站在托普西身侧观察着她,像是要为这死亡现场增添几分奇观效果。接下来,这个人走出了画面,电影随之完结。


托普西被实施电刑的记录影片
(部分画面可能会引发生理或心理不适,请酌情观看)

© archive.org


在《神奇的电动大象》里,蒙哥马利用电赋予了一只机械大象以生命;而在《电击大象》里,人们则用电杀死了一只真正的大象。此外,托普西和6600伏特高压之间的“碰撞”的确留下了一些机械性的东西:一卷70英尺长的胶卷,放置在投币即可启动的活动电影放映机里——这是一种早期的短片播放设备,顾客只要付钱就可观看。不管是谁,只要肯花费一些零钱,这种打孔的胶卷就会像一列在铁轨上运行的火车一样滑过放映机的机械设置,为他们播放《电击大象》。


每一次,托普西都会重新“活过来”,又随着影片的结束而“死去”。


托普西被施以电刑的地方在后来的1903-1944年间成为了露娜娱乐公园,但这里早已是一片大象坟场。这里曾经有一座名为“巨象”(Elephantine Colossus)的建筑,高达7层,共有31个房间。“巨象”的建造目的在于吸引游客,拥有旅馆、音乐厅及一个饱受争议的妓院。


“巨象”建筑旧照。© urbanarchive.org


“巨象”由詹姆斯·V·拉弗蒂设计并于1885年开建,是拉弗蒂设计的“大象露西”的放大版本。“大象露西”于1881年开建,位于亚特兰大城附近,至今仍然存在;建筑“巨象”的结局则是被大火吞噬,这似乎以某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预言了近80年后塔夫茨大学里金宝那具象皮标本的命运。


是否有人将“巨象”燃烧后残留的灰烬保存在一只花生酱瓶子里呢?由于没有记录,我们不得而知。可是,和金宝的幽灵一样,这座象形的旅馆似乎也拥有自己的灵魂,并和不止一位目击者产生了“接触”。


《康尼岛上的巨象》(The Colossal Elephant of Coney Island)插图,来自《科学美国人》(Science American)1885年某期。© digitalcollections.nypl.org


1897年4月,《形而上杂志》(The Metaphysical Magazine)的“通灵经历”(Department of Psychic Experiences)版面发表了一篇名为《奇异幻象》的故事,其中记述了一位“M先生”的非凡经历。他在1896年9月来到长岛度假,一天晚上,在和几位邻人一起讨论了一些“通灵和超自然现象这类东西”之后,他和妻子一起沿着沙滩往家走。这时,他们忽然“惊奇地看到西方天空变得十分明亮,无疑是发生了一场很大的火灾”。回到家后,M先生决定再从自己的阳台看看这场火灾,这时他看到了如下奇异的幻象:


“当时,我恰好向上凝视天空,在大约六十到七十仰角范围内,有一小朵白云吸引了我的注意。它的形状有些奇特,白粉相间的颜色也并不常见。忽然之间,这朵云变成了一只完美的“大象”。因为这一情形过于奇特,我叫来其他人一起看,尽管我事先没有和他们分享我的想法,他们却都一致认同这朵云的形状确实很像一只大象。火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随之消失的(或者说,在火光消失之前)的还有这朵象形白云。此后,我没有再多想这件事。”


谁知,第二天一早,M先生便在《纽约先驱报》(The New York Herald)上读到了一篇名为《康尼岛巨象被烧毁》的报道。显然,这一新闻报道让昨晚的大象幻视有了另一种解释可能,于是M先生联系了《形而上杂志》的编辑。在故事《奇异幻象》之下,杂志主编提出了如下假设:


“火灾现场附近的许多人都处于一种极其兴奋的状态,无论是否用言语表达出来,他们的脑中只想着一句话:‘巨象!巨象着火了!’而在看到红色的天空以后,M先生的心灵和这些人相通并接收到了他们的想法。毕竟云彩的形状都是模糊不定的,只有观者的心灵能够赋予它们以独特形状。毫无疑问,云彩之所以呈现大象形,是由于那个被传输到M先生脑中的想法。”


康尼岛上“巨象”建筑侧景,拍摄者未知。© wikimedia


和金宝的幽灵一样,“巨象”这座无法移动的建筑由于其“死亡”获得了一种新的能动性,成为一种类似心灵电报一般的东西,从亲眼见证其毁灭的人的心灵中发出,最终被M先生的心灵接收。几年后,在同一地点,大象托普西将面临与前二者相似的命运,只不过她的死亡由爱迪生工作室的职员们转移到了赛璐璐胶片之上。


自19世纪至21世纪早期,全球大象数量锐减,对这一事实,《象牙之王》的作者查尔斯·弗里德里克·霍尔德应该不会感到惊讶。或许这样是可以理解的:正是由于这些非凡的动物日渐消失,人们才发明了各种新方法来纪念它们:雕像、建筑、机车、照片、电影等等。


然而,这种纪念的讽刺之处在于,他们为大象之死哀悼,但同时他们也为迫使大象迁移或给它们带来灭顶之灾的科技欢呼。2022年6月22日,在圣托马斯市东北方向约200千米处,安大略艺术展览馆的首次公共艺术展览揭幕,展出的藏品正是一座站在马戏团舞台上的大象雕塑,由当代加拿大艺术家布里安·容根(Brian Jungen)完成。


布里安·容根的大象雕塑。© The Globe and Mail


容根表示,他创作这座雕塑的灵感部分来源于金宝的故事。这座雕塑由废弃皮质沙发和金属铜制作而成,名为《沙发怪物:撕裂的心》【译注:“撕裂的心”原文为丹恩·扎阿语(Dane-zaa),是加拿大地区的一种小众土著语言】。《沙发怪物》引导观者思考其主题与形式之间的对立和矛盾:一只活生生的大象,伫立于马戏团舞台之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动起来;同时这只大象却是由废弃沙发和坚固的铜制作,令人联想到一种静止状态。


容根这座《沙发怪物》的深意在于,通过使用独特的材料以及丹扎语次标题“撕裂的心”,它公开谴责了人们以对待废弃商品的方式对待大象的态度。这座雕塑,或者说金宝的幽灵,仿佛在对我们说:“我的心被撕裂了。”



文/Ross Bullen

译/江疑

校对/芝麻塞牙缝儿

原文/publicdomainreview.org/essay/jumbos-ghost

本文基于创作共享协议(BY-NC),由江疑在利维坦发布

文章仅为作者观点,未必代表利维坦立场




编者有话说:

其实,何止是19世纪末印度原住民对于西方蒸汽/机械的震惊,当时的清政府和西洋文化的“碰撞”也比比皆是。据清朝首任驻英公使郭嵩焘(1818-1891)和翻译官张德彝(1847-1918)的记载,1878年5月20日,他们在出席伦敦某茶会时,平生第一次见到了留声机和唱片。他们不仅查看了留声机的构造,而且目睹了爱迪生亲自操演的留声机录播过程……一想到留着辫子的清朝人和将要电死大象“托普西”的爱迪生共处一室,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

哦对了,说到大象,目前我觉得制作的比较酷炫的当属法国南特(Nantes)的机械巨象:


这头有着蒸汽朋克风格的巨象有12米高,21米长,重达50吨。大象可以以载着最多49名游客沿着卢瓦河岸游览观光。也算是对于出生在南特的科幻作家凡尔纳的一种致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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