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买了三天也没买着。回想这三天,虽不是非常愚蠢,但也有点愚蠢,多少有点笑话,而且想必不是人人都了解其中过程,于是简写出来,博君一笑。
12月21日,在网上看到了消息,坂本龙一要发NFT了。NFT是什么我不从头讲了,反正标的物都是很玄乎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具体到本案,卖的是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2021)” 的每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对应一个NFT,一共595个音符,也就是595个NFT,每个10000日元,一口价发行。支持以太币(ETH)支付,最关键的是支持信用卡支付。
于是我开始蠢蠢欲动,10000日元一个坂本龙一发售的收藏品,太便宜了。如果买到的话,作为头茬韭菜,一定稳赚不赔。还支持信用卡支付,起根儿就要把我们这堆现实世界里的人都圈进持币待购名单里。虽然你要买到的是什么东西这事不能细想,1万日元1个音符,估计正常人还是不能理解,但是考虑到坂本龙一是最被全世界傻文艺青年追捧的当代音乐家,全世界就595份的藏品,其中的炒作价值显然不难理解。连北京木木美术馆办个坂本龙一展,每天都无数傻孩子不远万里坐地铁去拍照,放眼全世界,这种起哄架秧子的主儿得有多少?我都不敢想。
于是开始准备工作。这次发售NFT的平台是日本的 Adam byGMO,网址是adam.jp,日本亚当,有点要创世的意思,整挺唬人。我先去注册了账号,很简单,在个人页里找了一圈有没完善支付信息的地方,别因为要输信用卡CVV码耽误挣钱。然而并没有,我同时带着放心和惴惴设上了闹钟,等待着晚上的发售。
这595个NFT音符会分成3天发售,12月21、22、23日,每天北京时间下午6点(东京时间是19:00)发售一批,一共发3批。595个商品在Adam上已全部展现出来,第一批显示 “还有X小时发售”,第二第三批显示的是发售日。每一个NFT的不同,是编号和预览视频(图+音),编号以“小节数-音符数”的方式,比如第2小节第3个音符,编号就是2-3。点预览视频,可以听到那个音符的声音——我点了,真的就演奏了一个音符,如果这样割裂地去听,我觉得可以说每一个音符都没什么区别,即使是最著名的那段主旋律,拆成音符之后,你也很难区分出哪个是 “更重要”(或更贵)的。
所以595个NFT里,我看唯一的区别就是编号了,浏览了一圈,每一个小节里1号音符的收藏人数似乎较多。但此时收藏的人数还是很少的,绝大多数宝贝(对不起,使用了淘宝语法嫁接到NFT中,不要在元宇宙里枪毙我)都是个位数收藏。俩仨四五个,各小节1号音符收藏的人数多一些,有的能到两位数,1-1是最多的。
我选了一个数,3-11,东日本大地震的日子,2011年以后,坂本龙一对福岛核泄漏这事比较上心,所以我猜这数字将来没准能建构出某种意义来。把3-11放在第一个标签页,又点开了十几个别的数儿,在Chrome标签页里备着。
闹钟响起,差五分钟18:00,我又检查一遍,微微的紧张感和兴奋感出现了。纯为赚钱抢购东西还是第一次,以前只帮别人抢过12306的火车票。我盯着手机时钟,准备页面,17:59分时,我按下刷新,经过比上午时间长得多的载入时间,页面上的 “即将发售” 按钮变成了 “现在购买”,以战斗状态毫不迟疑点下去,然后是接连两个确认购买和确认付款方式的页面,连续点下Confirm,就在即将输入信用卡信息付款的时候,页面变成只载入框架没有载入内容的状态,在中间转起了代表 loading 的美丽菊花。
趁着转菊花,我心想别闲着手,去之前打开的标签页巡礼一番,万一能多抢几个。但每一个页面在刷新后都转起了无尽的菊花,我只能盯着二十来个准空白标签页发呆,想了想“载入”图标的进化史:一开始是DOS下的闪烁光标,然后是Windows 3.1里的沙漏,Win95发明出了左边是箭头右边是沙漏,等到Apple话事,转菊花成了主旋律,互联网时代,Google设计的转色盘很俏皮,但是终端没流行起来,怎么就没有中国互联网企业在这方面领风气之先呢?咱这设计水平还得努力啊……
琢磨到这的时候,页面开始一个个有了变化,一部分标签页显示你要买的商品没有找到,估计已经被买,我没浪费时间,立即关掉。我最在意的那个3-11,页面转到了登录页面,要求我输入用户名和密码。我当然很生气,但在花时间仔细生气之前,我赶紧输入用户名和密码——报密码不正确,又试了两次依然如此,但密码肯定没错。仔细读说明,显示如果输入正确却无法登录,那么账户或许被锁,需要验证账户,我点击了Send Mail,注册邮箱开始弹出验证码邮件,这中间倒是没什么延迟,但是网站的页面没有任何跳转的意思,没有地方输入我收到的六位验证码,所有的标签页几乎都停在登录界面上。
不断尝试输入验证码的过程中,邮箱出现了一封购买确认邮件,告诉我一个消息:3-11你买到了,需要在15分钟内完成付款。邮件里的唯一链接指向“确认支付信息”,但点击它,还是会到登录页面。
邮箱仍然在弹出验证码邮件,但没一个登录页面有反应。多年生活经验告诉我,没戏了。微信上还有几个想一起买的朋友,有几个是表示想买但是先观望我们的朋友,可能也有不言不语不讨论只是准备直接下手的朋友,反正下手买的朋友都在骂,没说要下手的朋友都在笑。
一朋友跟我说:哥哥,咱们太缺了,让他们捡乐儿了!
的确很生气,明明是傻缺网站登不上,我才付不了款的。日本人什么互联网水平!搞不了交给杭州人去搞!我在心里骂着。
晚上七点半,我接到了交易取消的邮件,告诉我因为我没能在规定时间内付款,所以3-11的购买权给我取消了。
晚上,Adam byGMO 的主页变成了一封公告,最开始是日文,接着是日英双语,然后是日英中三语,上书:因为晚间坂本龙一NFT发售导致的大量访问,网站出现故障,正在紧急维护,今天没有成功售出的NFT将于明天的发售时间与第二天的NFT一同发售。
看来是网站遭遇了大面积问题,果然是没有准备好!我想没卖掉的NFT里面肯定包括我的3-11,因为他们的技术原因我才没付成款,按说我应该要求锁定在我账户里吧!不过我觉得区块链的世界应该没有道理可讲,我也就没有发去愤怒的声讨信。
第二天上午,Adam仍然只显示 “正在维护” 公告,下午逐渐可以访问,朋友问我,哥哥,今儿还买吗?我说买,买到地老天荒!于是我们被捡乐儿的组合又不知好歹地定了六点的闹钟。
这次网页刷起来确实顺畅了,即使在访问量最大的头两分钟,网页也刷得动,但这次,我看好的标的物全部秒没。眼看着昨天曾片刻属于我的3-11迅速先变成了 Payment Processing,然后变成了Owned,并显示了拥有者的id。我只能去扑其他标的,一个个扑空,15分钟之后,只剩三个标的物的状态还不是Owned,我一边做别的事情一边等着,两个先后变成了Owned,最后一个,直到我两个小时后不得不离开电脑,也还是Payment Processing状态。
它规定不是拍下后保留15分钟,15分钟未付款则取消订单吗?咱也不知道什么人能保持俩小时的正在付款状态。朋友在线上说,没看见网站上有防机器人的设置,估计一多半是靠程序抢的。谁知道呢,潜规则太多了。
午夜,我再上去看,发现 Adam 里已经挂出了前两天卖出的这一批NFT中部分启动转卖的宝贝,也就是说,二手交易开始了。
1万日元原价的NFT,有的设置为拍卖,有的设置为一口价,拍卖一般要持续三天到12月25日,显示价格多在20万日元上下,一口价最便宜的是40万日元。50万日元的也有几个,再就是80万、100万日元的,也有很离谱价格的,1亿2亿日元等等。
一堆0看着真挺眼晕的,对NFT市场的疯狂有了一丝感性理解。
到了第三天,心情已经相当平稳,基本上说服了自己 “绝对买不到”,但因为第一天好歹还是收到过确认邮件,还想要试试。这一次,我觉得开那么多标签页也没有意义了,只盯一个,买得上牛逼,买不上拉倒。盯的就是整个595个音符中的最后一个,96-1的音符。
这一天晚上六点时,我要去吃饭,正坐在朋友的车上,用手机浏览器盯着,到点儿一刷新,进度条在5%的地方就不同了。已经陪我买了两天的朋友发来微信:根本刷不动,收工!
我等了两分钟,车在西二旗的车流里都走了三个灯了,手机上的进度条也纹丝没动,我把手机放回兜里,三天失败的竞买就这样结束了,偏财终究跟我无缘,耳边响起张哥的语音:咱还是踏踏实实的吧!
三天竞买结束之后,我懒得再碰那个傻网站,刚才才又一次打开了Adam byGMO,看到了排第一的宝贝是另外的那个乐谱:这次发售活动实际上是595+1——595个1万日元定价的音符,还有1个是以10万日元起拍的坂本龙一手写乐谱,在12月25日的东京时间晚上12点,北京时间晚上11点结束。此时离拍卖结束还有半小时,我看到了这个数:10228272日元,合9万美元。
根据柴犬登登等线上拍卖经验,越到最后应该会越白热化。有意出手的大佬,此时还是有戏的,不妨最后时刻空降,把NFT市场拍晕。
通过亲身参与了一次NFT发售,我对这事终于有了比较直观的认识。我意识到,当竞买开始,你就不会在乎你将买到的是什么,不管它是一双鞋、一张月饼券、一间房子、一个像素还是一个音符,你想到的只是能不能买到它。
商品的使用属性在这里被无限压缩了,商品的金融属性被无限扩大了。传统的世界里,钱是一般等价物,赚钱是为了买东西获得使用价值,在NFT之后,物品好像成了虚幻的附着物,买东西的目标是为了赚钱。
所以把NFT理解成证券也是蛮合适的,你买到腾讯公司一千万分之一的所有权,或者买到坂本龙一《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曲谱的595分之一的所有权(当然,NFT不带来所有权或知识产权的转移,只是可以这么类比理解),大概就是这么个东西。而后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证券界和知识产权界试点操作了很久的“知识产权证券化”吗?NFT使这件事变得离开了交易所和多方中介,变成了普通人更可理解、可触摸的东西。
就写到这吧,这是今天碎片时间写的流水账,过程本身没什么精彩的,只是想把体验跟大家分享一下,所以也懒得花时间去修改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留言区一块儿聊一会!
bini的看法我并不同意。赌马赌球可真不是抢不到的事儿,那是连房子都输得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