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高峰下的亚定点医院，医护撤回“吃紧”的后方

记者/李佳楠实习记者/王映涵曹宇悦

编辑/计巍

在杭州白马湖亚定点医院，患者突发胸闷气促被转运至抢救室急救

随着疫情防控的转向，感染者可以选择居家隔离，方舱陆续关闭，部分方舱转作亚定点医院，继续发挥作用，收治轻症和普通型病人。

按照最初的设计，亚定点医院将成为定点医院和普通医院之间的“蓄水池”，保证上游综合医院不会堵塞，能腾出手来收治本身患有其他疾病的患者，也能让下游定点医院有精力收治重症患者。

在杭州一位参与亚定点医院工作的医生看来，亚定点医院完成了从无症状到轻症的过渡任务，在重症高峰来临的压力下，目前杭州新建亚定点医院的3000张病床中的300张已改造成监护病床。

他告诉深一度，目前，医院重症收治压力很大，床位比较紧张，亚定点医院能收治重症才能发挥作用，“但病床的总量意义不大，重症收治的矛盾不是在床位，主要是医护的缺口太大”。

12月29日，随着最后几名工作人员的离开，杭州白马湖亚定点医院暂时关闭，进行整体改造，医护人员返回“吃紧”的后方战场。

患者在杭州白马湖亚定点医院询问

低位运行的亚定点医院

在杭州，第一个亚定点医院由白马湖方舱改建而成，配备了3500张床位。12月5日，杭州放开疫情管控，社会面不再检测核酸，阳性也无需向社区报备，可居家隔离。随着隔离酒店的撤消，隔离人员被转入方舱。杭州第一人民医院（以下简称杭州市一）医生周益峰说，当时正值白马湖方舱收治最高峰，在大多数都是无症状感染者的情况下，病人以每天两三百人的速度迅速出舱。

12月6日，白马湖方舱向亚定点医院过渡。周益峰介绍，白马湖方舱建设之初就具有改建成亚定点医院的条件，在原有病人继续治疗的同时，先对腾出区域进行改造，将设备安装到位，三天基本改造完成。

几乎同时，12月8日，青海省海东市循化撒拉族自治县（以下简称循化县）也开始将一所废弃学校改造的临时方舱改建成亚定点医院。循化县人口16万，公立医院就县人民医院一家，亚定点医院改造和医疗救治的任务由该院承担。

循化人民医院院感科主任何树明按照院感要求对亚定点医院的设计方案给出意见，指导将三层楼的教室隔离分区，改造设计三区两通道（即清洁区、缓冲区、污染区，医护通道、患者通道），使人流、物流、空气流符合要求。

该院筹备了101名医护分批进入亚定点医院工作，占医院职工总数的三分之一，其中医生30多人，护士60人左右，包括重症医学、呼吸科等科室的医生。计划中，医生将闭环管理，在主院区和亚定点医院之间轮换工作。

目前，循化县亚定点医院已改造完成，符合开诊需求，循化县人民医院副院长王本昆说，当下医院尚能满足患者住院需求，亚定点医院暂未收治新冠患者。

对于亚定点医院的改造，12月9日下午，国家卫健委医政司司长焦雅辉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要以地市为单位，按照城市的人口规模，把方舱医院升级改造成亚定点医院，使其具备一定的治疗功能，按照其床位10%的比例来改造监护床位。

杭州市一常务副院长胡炜介绍，改造好的白马湖亚定点医院开放1500张床位，设置了新的监护室和抢救室，有150张监护床位，具有吸氧、心电监护、心电除颤等功能。除了医护人员，安保、保洁等人员也进行了心肺复苏等应急培训，以保证病人发病时能及时甄别、救治。

白马湖亚定点医院收治在杭30余家省市区医疗机构的普通型病人或是没有地方隔离主动要求收治的轻症患者。患者不能自行进入亚定点医院，胡炜说，亚定点医院收治的病人多是从省市区医院转诊，病人经过发热门诊确诊后，医生评估属于轻症或普通型患者，有基础疾病但处于稳定状态，会主动建议其入住亚定点医院，少数病人通过社区和区县卫健部门联系入住。

胡炜说，亚定点医院每100张床需要配备60个护士，15名医生。最初，白马湖亚定点医院投入了750余名医护人员。舱内除常见相关专业医生之外，舱外还有心理、儿科、妇科等专科会诊医生，从各个医院的急诊、重症、感染、呼吸等科室抽调的医生担任每班组的组长，组长都有气管插管的资质。

对于病人收治，周益峰说，截至12月22日，白马湖亚定点医院有150个轻症、2个普通型，还有方舱时收治的7个无症状感染者。两名普通型的病人都是中年人，12月16日收治入院，发烧咳嗽之外，CT显示肺部有肺炎病变，肺部有少量渗出，除了服用退烧药和中药外，需要吸氧监护。

12月下旬，亚定点医院的人数暂时处在相对低位，且没有危重症患者。胡炜说，由于各家医院正在收治病人，有些医院还能不断扩展病房，许多轻症和普通型患者选择自愿居家，为亚定点医院的改造争取了时间。

杭州也在同步建设有3000张床位的第二个亚定点医院，已于12月31日完工，目前处于备用状态，为应对患病高峰做准备。按照杭州卫健委的计划，亚定点医院的总床位将超过6000张，并维持在随时启用的状态。

杭州市一医生周益峰告诉深一度，杭州各个县区也在建立亚定点医院，由杭州市的医院进行培训。

杭州白马湖亚定点医院的医护在解答患者疑问

入住亚定点医院的人

一些入住的患者并未注意如今的白马湖方舱已改为亚定点医院，他们大多因为没有居家条件而来到这里。

杭州市一感染科医生黄文豹告诉深一度，有一个智力障碍的病人和外公外婆同住，老人也同时感染，病人没人照顾，社区将其转入亚定点医院。

也有一家三口通过社区转来的。12月中旬，一对夫妻带着8岁的孩子入住亚定点医院，三人虽都是轻型，但邻居们担心被传染，没有居家隔离条件的三人才申请入住。

一对母女通过医院转诊入住亚定点医院，妈妈患有间质性肺炎，感染之后有明显的胸闷、气结的症状，属于普通型，11岁的女儿也阳性，被妈妈带在身边照顾。

45岁的吉林人赵永是主动联系社区入住亚定点医院的。他刚到杭州打工不到一个月，在小区当保安。12月24日，他出现打喷嚏、高烧、浑身无力等症状，担心感染同住人，主动联系社区，希望能入住方舱隔离治疗。社区为赵永做了抗原，确认感染后，将其转运到白马湖亚定点医院。

入住前，赵永自行服用了退烧药物，在亚定点医院里，赵永体温恢复正常，只服用院内发放的中药。赵永说，医生会经常查看、询问病人情况，有问题也能前去咨询。

12月24日上午，白马湖亚定点医院有129个病人，不断有病人因为咽痛等身体不适前去咨询医生，医生会针对不同的症状开药；也有病人询问医生核酸结果，为出院作准备。按照要求，病人首次发现阳性6天后开始做核酸，两次核酸阴性就能出院。

12月26日上午，随着病人出院，白马湖亚定点医院仅剩70多个病人。36岁的金平是其中之一，他是家里目前唯一感染新冠的人。因为家里有一个孩子，为了避免传染给家人，他向社区申报后，被专车送到白马湖亚定点医院。

“床很多，房间很密集”，是金平的第一感觉。白马湖亚定点医院是由动漫展览厅改建的，四周由玻璃墙围绕，一层排列着集装箱材质的独立隔间，每个隔间两个床位，中间是医生和护士的工作生活区，工作台24小时值班，周围是患者的房间，还有仪器设备库房和生活物资仓库。

入住两天下来，金平除了咳嗽、喉咙痛没有其他症状，亚定点医院对他而言，“与其说是医院，更像是一个自我隔离的庇护所。”

医生和护士每天查房了解病情，有时还会进行抢救演练。医院里大部分患者是中青年，金平没有见过重症患者，患者微信群里症状最严重的人是全身酸痛、发烧两天。

医院里，吃药、治疗和食宿都免费。金平觉得“吃得非常好”，中午和晚上有三荤两素，除了猪肉、鸡肉还有鱼、虾、牛肉等。

入住亚定点医院的董华是从市里医院转诊过来的。他和女儿住在一起，12月17号，董华开始咳嗽、低烧，立刻在附近医院做了核酸检测。正逢女儿预产期前，得到阳性结果的董华希望可以在医院隔离，不具备隔离条件的医院将他转入白马湖亚定点医院。

经过测体温、化验血液，医生判断他是轻症，开了退烧药和感冒药，住院后他一度咳嗽得严重，找到医生增开了止咳药。在病房里不会被打扰，人也比医院少很多，咨询医护也比较方便，他觉得，“这里比普通医院要好，没有压抑的感觉。”12月26日，身体恢复的董华已准备回家。

亚定点医院偶尔也会有紧急情况出现。杭州市一的医生周益峰回忆，12月22日中午，白马湖亚定点医院内有患者晕倒，对讲机内传出呼救声，按照之前的培训，舱内保安、保洁以及护理人员发现情况后第一时间呼救，舱内医生的诊断结果是患者体位性低血压，需要躺在床上吸氧。

也有病人因为病情变化需要转运至医院治疗。医生黄文豹回忆，12月20日晚上8点左右，一位70岁的老人被就近送到亚定点医院治疗，老人有糖尿病，发着高烧。治疗了一夜，服用退烧药和补液后，血压一直没能升上去，凌晨5点老人被转至杭州第一人民医院救治。

截至目前，亚定点医院的病人一直处于低位，出院人数超过入院人数。12月23日，白马湖亚定点医院10余人入住，21人出院。12月28日，在仅剩几个病人的情况下，杭州卫健委作出临时关闭白马湖亚定点医院的决定。

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

吃紧的后方

杭州市一常务副院长胡炜把亚定点医院比喻为定点医院和普通医院之间的“蓄水池”，按照最初的设想，在新冠重症增多冲击医院时，亚定点医院随时可以启用，收治轻型和普通型病人，保证上游综合医院不会堵塞，能腾出手来收治本身患有其他疾病的患者，也能让下游定点医院有精力收治重症患者。

随着疫情的发展，亚定点医院的医护人员也处于动态调整之中。胡炜说，由于亚定点患者较少，陆续撤回了四批医护，截至12月23日，已经撤回近600人，剩余120多名医护人员。

相比之下，当地医院发热门诊非常吃紧。杭州市一感染科医生黄文豹说，很多医院的科室已无人上班，也需要他们回到原岗位，“后方医院蛮吃紧的，发热门诊忙得一塌糊涂。”

为了应对感染高峰，杭州各家医院的发热门诊在放开管控后都明显扩容。12月23日，杭州市一副院长胡炜说，杭州发热患者数量达到了顶峰。与疫情高峰相叠加的是医护人员的“非战斗”减员，虽然很多轻症和无症状的医务人员坚守岗位，但因为感染新冠、派驻亚定点医院等原因仍有近三分之一的人员受到影响。

医院通过压缩常规门诊、专家门诊和择期手术来保障急诊和发热门诊的正常运行，受过培训的内科、外科医生也被调去发热门诊增援。随着病人动态收治，杭州市市属医院在本院与亚定点医院之间流动调配医务人员，在亚定点医院病患较少的情况下，感染科、急诊科、儿科等科室人员撤回本院增援。

身在亚定点医院的黄文豹感受到了自己本院抗击疫情的压力，12月23日，黄文豹说，“前几天，我们院的呼吸科更惨，1个科室只有不到10名护士在上班。”

12月17日，白马湖亚定点医院第一批医护人员出舱，12月23日，10名医生被临时抽调回医院，前一日排好的班次随之调整，原本4小时一班改成6小时一班。只有20几名医生留在亚定点医院，值班医生也从最多时的5个医生减少到两三个。

胡炜说，应对过了第一波的发热门诊和急诊就诊、救治的高峰，目前在做的就是储备人员应对往后可能出现的重症治疗需求。杭州市一常务副院长胡炜介绍，杭州市一湖滨院区开放床位1600余张，原有综合ICU50张。近期应对新冠医疗救治需求，重症病区新扩展了40张病床，同时开设可转化ICU床位80张，目前重症床位使用率已近100%。下一步准备尽快将市一医院城北院区新大楼投入使用，共有床位750张，其中重症150张。

如今，杭州重症高峰来临，各大医院重症肺炎病人迅速增多，除了心理科、产科外，杭州市一的各个科室都在收治新冠病人。黄文豹说，自己所在感染科不多的病床已经收满，从亚定点医院回到本院后，他将去指导消化科、外科等科室进行新冠病人的治疗。

随着床位愈发紧张，病人收治住院改由医院统一调配，只有诊断为重症的病人才会被收治入院，黄文豹说，“每天都有20多个来住院，但床位只有那么几张。”当天不能住院的病人积压在急诊，排队等待病床。12月30日，杭州市一外科新开出30张病床，用于收治基础疾病合并新冠感染的重症患者，但一天就收满了。

12月29日下午4点，随着最后几名工作人员的离开，杭州白马湖亚定点医院暂时关闭，进行整体改造，后续将根据疫情发展随时启用。

在杭州一位参与亚定点医院工作的医生看来，亚定点医院完成了从无症状到轻症的过渡任务，按照计划，在建亚定点医院的3000张病床的300张将改造成重症病床。

他告诉深一度，目前，医院重症收治压力很大，床位比较紧张，亚定点医院能收治重症才能发挥作用，“但病床的总量意义不大，重症收治的矛盾不是在床位，主要是医护的缺口太大”。随着感染的医护人员慢慢恢复，医护人员短缺的问题稍有缓解，“这段时间会比较难熬”。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赵永、金平、董华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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