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招再复招:一个“小学六年变四年”实验样本

2021-12-02 星期四
▲ (视觉中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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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毕业生回忆,入学时近百名学生参与了这场实验,到初三毕业前夕大概剩下四十多人。每年也有因为“跟不上进度”,转学或留级的同学。


  • 据该校统计数据,自1987年建校以来,该校学制改革实验班学生考入C9和985高校的比例约17.5%,目前考入科大少年班的人数为26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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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方周末记者 贺佳雯

南方周末实习生 王辰元 吴琳

责任编辑|吴筱羽


张博让儿子上合肥实验学校的实验班,是专门开过三次家庭会议的。

所谓的实验班,要在四年里完成小学六年的课程学习。合肥实验学校的这项学制改革始于1987年。建校以来,该校一直在探索“学制改革班”,既招收“九年一贯制”学生,也招收“七年一贯制”(小学四年、初中三年)学生。

在普遍实行“六三学制”与“五四学制”的教育生态环境里,这场改革显得有些冒进,却又被不少期盼学制改革的人看作一次难得的探索。

从入学时怎么挑选学生,到课程体系如何调整压缩……教育的影响深远,改革的每一步都会在一个个学生身上留下烙印。

1

“比别的孩子更优秀”

 
前两次家庭会议,张博都“败下阵来”。张博的妻子也是一名老师。在家里,孩子的教育基本“妈妈说了算”,由妻子来操心。到了2021年要上小学,张博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以孩子的智力应该能跟上。(小学前)我给他做过一年级的考题,基本都能做对。”张博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但身为老师的妻子,担心的是学校的课程设计不如传统课程设计科学合理,相对没那么成熟。

最后一次开家庭会议,张博给妻子类比,他和妻子的学生生涯都浪费过一年。他们都上过学前班,就是上了幼儿园后再上一年幼小衔接的内容。那时天天考满分,其实现在看来就是学不到新内容,浪费时间。现在自家孩子心智比较成熟,在同龄人中算中上水平。“父母应该更有决断力,不能耽误孩子发展”。张博说。

最终,妻子抱着那就先试试,跟不上大不了自己给孩子补课的心态,同意了。张博征求了儿子的意见,也说想去读四年制。张博认为儿子的心态更多是一种好胜心,“想证明自己比别的孩子更优秀”。

如何判断一个孩子能在四年内接受六年的基础教育?合肥实验学校有入学考试的传统,几名该校毕业生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了入学考试的场景。

在英国读博士的尹忠杰说入学考试会重点考查数学,主要是一些基本的加减法。他的同学郭东辰还记得,老师给他们现场上了一节大约二十分钟的短课,然后马上考课堂内容。“感觉是在考查我们的注意力、耐心、专注度、记忆力等各方面的学习能力。”郭东辰说。

在北京工作的韩子琦记得,除了一些智力测试,有意思的是会让孩子们用乒乓球拍运球,考平衡力。

南方周末记者多次联系合肥实验学校,试图了解他们选拔参加这场实验对象的标准,但都被婉拒。一位分管副校长透露,学制改革目前还不成熟,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不太能看得出来,经过学校培养,“到了四年级的学习水平就能看得出来了”。

2

停招两年再复招

 
这场改革面临的压力,不仅来自生源质量的不确定性、家长的犹疑,还有不可避免的教育行政部门的担忧。

“我们原来是市属,现在划归区管。任何教育改革离不开行政部门的支持。”该副校长说。

实验班曾在2019年、2020年停招两年。一位合肥市教育局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当时就考虑这种缩短学制在全国的案例较少,而且每年都有学生留级、转学,家长来反映情况,所以让学校重新论证六年改四年的科学性与实际可操作性。

张博的儿子2021年能上“七年一贯制“,背后是学校经历了曲折的争取过程。

2021年2月,在当地政务网,有合肥市民留言咨询“合肥实验学校4年制小学,今年秋季是否恢复招生”。

当时,合肥市包河区人民政府的回复还是无法确定——“实验学校七年一贯制于2019年秋季暂停招生,学校将重新修订七年一贯制学制改革方案,并经包河区政府同意后报市教育局审批。”

4月,校长张琴邀请一众专家学者开了一场小学四年制改革的论证会。会上,张琴用了40分钟时间,重点阐述了学校深化“自育自学”实验的路径和措施。

参与论证的广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杨小微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鼓励开展学制改革的实验,但他认为不应该挑选实验对象,不然就不具有普遍意义。“一校两制”的样本容量不够大,不能又搞成“超前班”,可以考虑在一个地区实行,但教育行政部门的支持不容易争取。

几乎是同一时间段,往届毕业生也收到了毕业去向的调查表,他们认为,这或许也是校长张琴为了争取这场实验延续的一种方式。

3

试错成本高不高?

 
正如张博妻子担心的那样,这场实验,张琴要解决的核心难题是怎么进行课程改革,将小学六年的课程压缩成四年完成。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压缩。教材是最直观的体现。语文、数学、英语三科主科以自编教材为主,练习题也是自编。张琴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相比较而言,当下的其他教育实验较多是单向的,或侧重于教学方面的;而该校探索的“自育自学”理念,是将自育“做人”与自学“求知”紧密结合,凸显“全人”的教育也是一种整体性、系统性的实验。

在尹忠杰上学的年代,学校的英语教材,是彼时市场认为难度系数比课内教材大的一套教材体系。语文还有一本专门的自编古诗词读本,以此在更短时间内增加语文素养的沉淀与积累。

据张琴此前向媒体介绍,现在学校实行的是“固定班级+走班选修的走班制”。在评价机制上,实行“学分制”,按照培养目标、课程计划、教学计划设置必修课和选修课,其中必修课程占总学分的80%、选修课占20%。“修满学分的学生可以提前毕业,按照合肥市中考政策参加当年中考。”张琴说。

据该校统计数据,自1987年建校以来,该校学制改革实验班学生考入C9和985高校的比例约17.5%,目前考入科大少年班(少年班学院)的人数为26人。

不过,毕业生们回忆,每年也有因为“跟不上学习进度”,转学或留级的同学。

杨祖星说自己考进实验班之后,一直是倒数。初中被老师建议留级,留级后毕业进入中专,继而当兵,2020年退伍。在他看来,把一个学生的教育年限拿来试错,成本太高了。这场实验适合家庭教育有一定基础的学生参与。

另一名2002年入学的该校毕业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入学时有3个实验班,一个班三十多人,共计近百名学生参与了这场实验。到2006年升入初中时,重编为2个班,最后初三毕业前夕大概剩下四十多人。

而在参与论证会的复旦大学高教所副研究员徐冬青看来,这是优胜劣汰的规律。“跟不上的再读一年不会太耽误,一开始压缩了时间,也就还有剩余时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张博、杨祖星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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